最牛父子之晏殊、晏几道（下）

作者：读裁者黄远辉，专注人文历史，质量标准，知识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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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晏几道

晏几道是晏殊的第七子，晏殊47岁时老来得子，对晏几道非常宠爱。晏几道自幼聪颖过人，完美继承了父亲的优良基因，七岁就能文，十四岁参加科举考试，进士及第，完美复制了父亲年轻时'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壮举。

晏几道生来锦衣玉食，'金鞍美少年，去跃青骢马。牵系玉楼人，绣被春寒夜'（出自晏几道的《生查子·金鞭美少年》），每天的生活就是跌宕歌词，纵横诗酒，斗鸡走马，乐享奢华，过的是逍遥自在的风流公子生活，这不就是《红楼梦》现实版的宝二爷嘛。

少年时期的晏几道，经常与黄庭坚等朋友在一起谈文论艺、饮酒赋诗，举办各种家庭聚会，期间还邂逅一段美好的爱情。晏几道的词，写得最好的就是爱情。后来晏殊离世，家道中落。晏几道从官二代到穷困潦倒，尝尽世间心酸。当然，晏殊在朝廷有一帮身居高位的朋友、学生帮衬，晏几道在物质上应该是没有太大问题的，主要是心境不同了。

晏几道真正的人生转折点发生在宋神宗熙宁七年，他有一个朋友郑侠因进《流民图》反对王安石变法而被治罪。变法派从他家中搜到晏几道的一首诗，上面写着：'小白长红又满枝，筑球场外独支颐。春风自是人间客，主张繁华得几时？'（出自晏几道《与郑几夫》）这首诗被牵变法派解读为讽刺'新政'，晏几道受牵连被逮捕下狱。后来宋神宗释放了晏几道，但此时的晏几道已经36岁，经此事件打击，从此落魄不顺。

晏几道性孤傲，词风似父而造诣过之，工于言情，其小令语言清丽，感情深挚，尤负盛名。晏几道表达情感直率，多写爱情生活，是婉约派的重要作家，有《小山词》留世。

《小山词》多怀往事，抒写哀愁，主要内容大概分为三类：一是追忆往昔的恋情，感叹人生之虚幻；二是反映社会底层女子的不幸遭遇，感慨人生际遇之悲凉；三是抒发羁旅漂泊之孤独凄凉。《小山词》是具有鲜明个性的抒情诗，冯梦华《宋六十一家词选·序例》谓：'淮海（即秦观）、小山（即晏几道），古之伤心人也，其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

黄庭坚在《<小山词>序》中列举出晏几道的'生平四大痴绝处'：'仕宦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论文自有体，不肯作一新进士语，此又一痴也；费资千百万，家人寒饥，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百负之而不恨，己信人，终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痴也'。写尽了晏几道的痴，天性自然率真，这个也是他跟贾宝玉相似的地方。此前，我们聊《张岱与李渔的审美情趣》（请关注回看）时说过，张岱也是一个贾宝玉式的痴人，还有纳兰明珠（清康熙朝重臣）的公子——纳兰性德，也是痴人一个。

清代词论家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给予《小山词》高度评价：'北宋晏小山工于言情，出元献（即晏殊）、文忠（即欧阳修）之右……措辞婉妙，一时独步。'鲁迅在评论晏几道的《小山词》时也说过：'有至情之人，才能有至情之文。'

晏几道的代表作如下：

《临江仙》

北宋·晏几道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这首《临江仙》是晏几道最著名的一首词，也被认为是他用情最深的一首情歌。晏几道在《小山词·自跋》里说：'沈廉叔，陈君宠家有莲、鸿、蘋、云几个歌女。'晏几道每填一词，就交给她们演唱，与陈、沈三人'持酒听之，为一笑乐'。多年后，半生蹉跎的晏几道回想起与小苹初遇的场景，写下这首《临江仙》。特别是'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清谭献《复堂词话》评:'名句,千古不能有二。'当然，这两句不是晏几道的原创，原是五代翁宏《春残》中的诗句。

《蝶恋花》

北宋·晏几道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

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沉鱼，终了无凭据。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秦筝柱。

晏几道的这首词写尽相思之愁，全篇不见一个'愁'字，却将离人的愁苦写得淋漓尽致。这不禁让我们想起苏轼的那篇《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整首词不见一个'悲'字，却让人感到无尽悲凉。

《鹧鸪天》

北宋·晏几道

小令尊前见玉箫。银灯一曲太妖娆。歌中醉倒谁能恨，唱罢归来酒未消。

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宫遥。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

'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一句，连认为'作文害道'的理学家程颐听了，都得微笑着说:'鬼语也!'（《邵氏闻见后录》）。

《鹧鸪天》

北宋·晏几道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一句，《苕溪渔隐丛话》评为'词情婉丽'。

《鹧鸪天》

北宋·晏几道

醉拍春衫惜旧香。天将离恨恼疏狂。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

云渺渺，水茫茫。征人归路许多长。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鹧鸪天》

北宋·晏几道

十里楼台倚翠微。百花深处杜鹃啼。殷勤自与行人语，不似流莺取次飞。

惊梦觉，弄晴时。声声只道不如归。天涯岂是无归意，争奈归期未可期。

《鹧鸪天》

北宋·晏几道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南乡子》

北宋·晏几道

渌水带青潮。水上朱阑小渡桥。桥上女儿双笑靥，妖娆。倚著阑干弄柳条。

月夜落花朝。减字偷声按玉箫。柳外行人回首处，迢迢。若比银河路更遥。

《南乡子》

北宋·晏几道

画鸭懒熏香。绣茵犹展旧鸳鸯。不似同衾愁易晓，空床。细剔银灯怨漏长。

几夜月波凉。梦魂随月到兰房。残睡觉来人又远，难忘。便是无情也断肠。

《减字木兰花》

北宋·晏几道

长杨辇路。绿满当年携手处。试逐春风。重到宫花花树中。

芳菲绕遍。今日不如前日健。酒罢凄凉。新恨犹添旧恨长。

《破阵子》

北宋·晏几道

柳下笙歌庭院，花间姊妹秋千。记得春楼当日事，写向红窗夜月前。凭谁寄小莲。

绛蜡等闲陪泪，吴蚕到了缠绵。绿鬓能供多少恨，未肯无情比断弦。今年老去年。

陈廷焯《词坛丛话》评价晏几道：'北宋之晏叔原（即晏几道），南宋之刘改之（即刘过），一以韵胜，一以气胜，别于清真（即周邦彦）、白石（即姜夔）外，自成大家'。

陈振孙在《直斋书录题解》云:'叔原（即晏几道）词在诸名胜中，独可追逼《花间》，高处或过之'。

史仲文先生在《中国词史》评价晏几道：晏几道是一位专意于令词的作家。小晏的情感表达是反复咀嚼式的。很多时候，甚至有些纯精神性的。所以他的词情心虽重，爱意虽多，却有很浓的梦幻色彩。而他词中出现最多的一个字也是'梦'。《小山词》今存258首，其中有55首共出现了共59个梦字，平均每五首词就有一首词写梦，其数量之多、频率之繁，在古今词集中极为罕见。

三、结语

毛晋《宋六十名家词·小山词跋》云:'晏氏父子具足追配李氏（李璟、李煜）父子'。清周济在《宋四家词选目录序论》中说：'晏氏父子仍步温、韦（指温庭筠、韦庄），小晏精力尤胜。'

晏殊、晏几道父子二人的人生遭际迥异，词作风格也不同。晏殊官至宰相，志满意得，多抒'风流蕴藉的闲愁'，词风雍容典雅；晏几道官小位卑，贫苦落魄，多抒'古之伤心人'语，词风哀愁凄楚。但不管怎样，晏殊、晏几道这对江西父子，活出了文人应该有的样子，活成了大宋的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