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小说令人手不释卷，有些小说却令人昏昏欲睡，趣味的差异决定小说的优劣。研究小说的趣味，便是研究如何让读者长久保持注意力的技术手段。经典谍战小说《潜伏》《借枪》作者龙一，总结二十余年的小说创作技术和经验，剖析海明威、毛姆、老舍、杰克·伦敦等文学大师的中短篇小说文本，拆解小说的各个元素——开端、转折点、主要人物、对抗人物、次要人物、喜剧人物，阐述小说趣味性的十五个来源。同时，讲述《潜伏》《借枪》《代号》等作品，如何改编成热播影视剧的经验。
01
写作中唯一可以传授的东西：技术
我一直认为小说家大约有三种：第一种生活阅历极为丰富，又有相当的文学素养，而他们的个人阅历恰好应对了时代需求，于是形成文字并赢得读者的喜爱，这样的作家每个时代都有不少，而且成功的例子极多；第二种是天纵奇才，这种小说家没什么可讨论的，虽然稀少，但确实存在；第三种则是大多数，就是像我这样的小说家，生活阅历有限，一边吸收间接生活经验，一边学习小说技术，并将每一部作品的写作过程都当作学习过程，在实践中寻求寸进。一部好的小说通常由三部分组成：内容，现在人们称之为“题材”；才华，有时也被称作“天分”，指的是每一位小说家的描述才能；技术，这是小说三个组成部分中唯一可以通过学习来掌握的，有操作性的东西。我对那些小说创作来源于天分或小说技术来源于经验积累的观点深恶痛绝，现代小说技术在一百年前便已经相当完备，在近一百年中又被打破后重建，所有这一切都有脉络、有根源、有专著，是可以通过学习掌握的。
02
小说让人迷醉的东西：趣味
1.出色的故事情境是小说趣味的第一个来源。
2.让平淡无奇的故事情境由于说明性材料的作用而具有了重要性，这是小说趣味的第二个来源。
3.构筑小说中的转折点，是小说趣味的第三种来源。
4.最后转折点的不可逆，是我必须要强调的重点，也是小说趣味的第四种来源，它的成功与否，决定着整部小说的成败。
5.意味深长的结尾，则是小说趣味的第五种来源。
6.主人公外部特征对未来事件的暗示所引发的好奇心，是小说趣味的第六个来源。
7.主人公的人物真相是小说趣味的核心，对主人公内心真相的多层次揭示，是小说趣味的第七个来源。
8.移情作用是小说趣味的第八种来源。
9.为主要人物设计一个强大而内容丰富的对抗人物是小说趣味的第九个来源。
10.在小说当中，不论对抗人物多么强大，主要人物都应该有不少于一次而又不多于两次的取胜机会，这是小说趣味的第十个来源。
11.给故事以持续不断并逐步增强的负面压力，是小说趣味的第十一个来源。
12.次要人物对主要人物和对抗人物产生有效作用，是小说趣味的第十二个来源。
13.将独一无二的文化特征融入事件、人物、行为方式和意识之中，是小说趣味的第十三个来源。
14.在小说的戏剧结构中植入精巧且收放自如的喜剧结构，是小说趣味的第十四个来源。
15.在悲剧人物身上注入喜剧因素和在喜剧人物身上注入悲剧因素，是小说趣味的第十五个来源。
03
具体技术分析
一部小说的结构是由什么组成的？简单地说，它是由一系列危机组成的，由危机构成小说的一个又一个高潮，而在高潮之间还不能少了妙趣横生的起连接作用的聚合与交流，当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高潮结束之后，我们还必须要给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结尾。仅此而已吗？不是，上述的小说结构还缺少一个至关重要的部分——开端。小说的基本结构可逐级放大为：遇合、交流、小情节、场面、戏剧性场面、幕结构和小说。在中短篇小说中，最容易被人接受的办法，就是将第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作为次高潮放在小说进程的三分之二或五分之四处。形成转折点的第二个条件，是转折产生于人物的行动之中。形成转折点的第三个条件，是必须要为转折点的来临做好充分的准备。转折点之后，主要人物将进入一个更高层面的斗争阶段，这就是转折点要完成的第一个任务。转折点要完成的第二个任务，是主要人物对事物的认识的提高，这包括他对事件的认识，对刺激因素的认识和对自身的认识，甚至对世界观和人生观的认识。“维”在这里就变成了另一个概念，它指的是“矛盾”。文学作品中的人物之所以能够深深地打动读者，最根本的一个原因在于“移情”。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你的小说中有一个需要激烈打斗的场面，主人公必须得骑马狂奔，并且还要向追杀的歹徒射击，而你却发现在小说开篇的地方，你已经将这位主人公设计成肥胖年老的公司女秘书。这该如何是好呢？福斯特会将小说人物区分为“圆形人物”和“扁形人物”。小说中的一切是是非非都该由小说家客观地展示出来，然后由读者根据自身的认知能力和生活经验来做出判断，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阅读乐趣。这个喜剧人物在某些事情上“执着且不自知”，或者“执迷不悟”。创造力和想象力是决定一个人一生中能否取得成功的最重要才能，比学历和有钱的父母都重要得多，因为它涉及我们一生中的每一个重大事件和每一处细微需求。
04
个人经验呈现
在这里我可以公布本人吸收诸如星相、饮食、香水、水暖工技术、炸弹、毒药、服饰、土木水电、房中术等杂项“知识”的方法：一本专著（平均二十元，旧书摊上常有）+一壶好茶 +一张舒适的躺椅 +日后必有用处的学习目的 +半天闲工夫 =长了一门以助谈资的学问。既然通过有限的直接生活经验、翔实的知识和大量的间接生活经验，就可以对事物做出“近乎正确”的判断，那么我尝试写小说的时候也就不必因为直接生活经验不足而自卑了。于是，我便干上了这一行，直至今日仍然乐此不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