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视角——《瞰春》 / 四六文摘

推荐

No.1

New Arrival

文丨杨海斌图丨源自网络

春分后，阳光碎成一面湖。

本想坐下来，听一听桃花江水，奈何日沉江头，只得再择时日。习惯了来去匆匆，此刻慢下来，最想念的是混着阳光、香气，甚或一点油渍、嘈杂的市井味道。那是浸渍在空气里的活力，但被封存在上一个冬天。

大街上一个个口罩，像是贴在这座城市的膏药，无论惊蛰或惊雷，很难再带给这个春天惊喜，目之所及的空间被一双无形的手划分得泾渭分明，距离变成一种自我保护，可是当我们跟彼此越隔越远的时候，有一群人向着阴霾封控的禁区，越走越近。

外甥女是其中一个。

如果没有那个电话，她从医院值完班，交接病人，回到住所，吃过饭，看一会考研网课，只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天。

这种平凡有很多称呼：普通、单调、无人在意……“平凡”用在她身上也不为过，一个刚从卫校毕业的护士，没有什么雄心抱负，唯一热血的时刻，就是在手机上报名参军。

她问我，怎么才能当特战女兵。我当时并未发觉，对她而言，那其实不是一句疑问，而是势在必行的征程。

军旅征程之前，她接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预先号令”。医院给她发信息，只有一句话，湖北缺人，去不去？

外甥女将存在手机中的疫情视频翻出来看了几遍，回了短信，去，一定让我去！

这句请战，在她心中振荡出巨大的轰鸣，她看到08年雨雪冰冻灾害困在危房内的小女孩，有一天竟成为别人眼中的“逆行者”，而这个普通平凡的女孩，迎来了自己人生的高光时刻。

“平凡”到“非凡”之间，是一条鸿沟，也是一层薄纸，日复一日地坚持等待，捅破这层纸只是水到渠成。

跟外甥女一样，那些能在人生中获得自己舞台的人，那些超越人性光辉被诩为英雄的个体，并不是被赋予什么特殊才能，而是能够脚踏实地、沿着平凡而又非凡的道路始终走下去。

她跟一同报名的同事很清楚，担负核心疫区防控救治任务，在这个时候被称为和平时代的“赴死军团”。但是当她一遍遍看着那些疫情下的人世悲欢，就是觉得干了这一行，应有一份责任在，她满心想的都是，让我去吧，我应该去那里。

自从她离开益阳，进入黄冈，我们便很少听到她的消息，每天中午和晚上，大家老老实实守在电视机前，一帧帧画面看过去，试图认出她的身影，后来才知道，她冲在方舱医院最危险的“红区”，而我们也根本无法靠直觉，在千万个义无反顾的忙碌背影中，将她找到。

我想，她应该是撕扯口罩时，痛到双眼含泪的那一个，是跟母亲视频报平安，倚在楼梯边睡着的那一个，她是千万个看不清面容，甚至声音都被过滤好几道的，平凡英雄中的一个。

我没见过她戴口罩的样子，那些忙碌的身影里，有一个是她，或者每一个都是她。

英雄，有的是在跌宕起伏的潮头浪尖指点江山，有的是在千钧一发的危难关头达济苍生。

四十多天过去，每一次进入病房，她都不敢有一丝懈怠。一想到她的付出能让患者早日康复，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力量。她每天做的最多的动作是弯着腰仔细察辨患者的状态，在旁人看来疲累枯燥的重复，一点点累积成质变

，重新唤起春天的生命。

奉献是青年人的“精神禀赋”，不仅是在“战场”，还有一件又一件小事的叠加，一次又一次付出的汇集，一次又一次牺牲的累积。

而奉献并非英雄和模范的“专职”，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这个行列，打开头条热搜榜，一个又一个无名英雄不断涌现：他们有专业专注的样子，俯身问诊的样子，视患如亲的样子，一丝不苟的样子，忧心满面的样子，直面凶险的样子，耐心安抚的样子，夜以继日的样子，废寝忘食的样子，并肩作战的样子，拥别泪泣的样子，他们是军人，是母亲，是战士，也是平凡人的英雄。

上一周，外甥女随当日第三批撤离人员归队，在黄冈市黄梅戏大剧院前，一个小男孩举着一幅手工绘画，送到她手上。

小男孩没有问过她是谁，可能在他眼中，这群带着口罩，穿着红黑防风衣的大人，被父母和亲人唤做英雄，在他幼小的世界里，这是“英雄”第一次具象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