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 小说连载】秦力:同治年间(三)
秦力,嬴秦后裔。字形奋,号好古居士、永寿散人。陕西永寿人。咸阳市诗歌学会主席,现就职于咸阳市文联。系省(部)级劳动模范,德艺双馨文艺家,陕西省作协会员。出版《空谷幽兰》《清浊人生》《天下熙熙》《走进永寿》等十多本散文诗歌集。在《星星》《农民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1000多篇,作品入选《当代散文名家》《民俗散文选》《中国当代文学·诗歌作品集》《精品诗歌100家》《当代爱情诗选》等十余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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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个大早,李万弓扛上铁锨,修补平整了近处的土路。小心翼翼地将两个大水瓮滚到窑门口。竖起水瓮,里外洗净,吃力地抱进窑里,栽好水瓮,将水担满。又到沟里割了五担硬柴,破好,码放整齐。
吃过早饭,李万弓又到老者下套子的地方巡视了一遍。发现几只野鸡,两头四五十斤重的小野猪,他扛回来麻利地收拾好,盛情难却,自己拿了一头野猪,给老者留了一头。临走,老者感动地一塌糊涂,鼻涕眼泪地拉着李万弓不丢手:“大善人啊,五百年一遇的大好人啊!”
路过长寿县城,李万弓籴了白豆、豌豆、糜子、谷子、高粱,狠狠心,又买了一袋小麦,装好车,坐好,鞭杆一轮,鞭梢脆响,回家了,满载而归了。
李万弓一路哼着秦腔《游西湖》,不知不觉已经进了监军镇新堡子,把小野猪和粮食背进窑里。提了三升豌豆作为酬谢,到老堡子夏志修家还了马车,顺路到西市场昇连昌号买了二十文钱的各种辣子,到南关秦振海家打了一斤长寿特曲。喜滋滋回到家,天已经黑实了,李万弓泡了豆子;按照夏志修的办法泼好辣子,尝尝,就是爨、香,哎呀呀,直通人的五脏六腑,那个舒坦劲啊,好像,好像鸡毛翎翎扫了。看来夏志修是真心帮我呢。
李万弓煮了野猪肉,将冻成块块的狼肉汤和猪肉汤混了,调好调料汤。又拌了酵子,发上一大盆白面。做完这一切已经半夜了,李万弓心里高兴,毫不困乏,他切了一碟野猪肉,倒了二两长寿特曲,这般神仙一样的生活再不敢弹嫌了。
生意人把睡觉当个谝闲传。李万弓吃饱喝足,躺在炕上迷迷瞪瞪一个来小时,鸡叫头遍了,他一骨碌爬了起来。先推小石磨磨好豆浆,过滤,煮沸,点卤,满满做了一大缸豆腐脑。然后又忙活着揉面,加碱,擀饼,烙了一百五十个坨坨馍。干完这一切,天还没有亮,李万弓烧了热水,洗了四尺长的头发,换了一根新的红头绳,仔仔细细编好辫子,又用剃刀对着镜子剃了胡须,刮了鬓角和后脑勺的几处乱发,把人收拾得清清爽爽的,担起豆腐脑担子出了门。
天还没有大亮,东市场李万弓豆腐脑摊摊就围满了早起的学生,他们每人一个肉夹馍,一碗豆腐脑。不到两个小时,豆腐脑、肉夹馍都卖完了。
第二天,依然如此。
第三天,李万弓做了两缸豆腐脑,三百个肉夹馍,不到九点就卖完了。
第四天,两缸;第五天、第六天,还是两缸。
第七天,人撑不住了,李万弓没有出摊。他早早来到腊八会上,托经纪(交易员)帮忙,买了一匹腊八会上最好的叫驴(公驴),一盘清涧产的大石磨。下午就请刚刚回家的吴强吴悍兄弟帮忙,盖了两间草棚子,一间拴驴,一间盘磨。
第八天,李万弓索性雇了吴强吴悍,吴强在家磨浆烙馍。他和吴悍分别在东市场和西市场摆了两个摊摊。从此每天四缸豆腐脑,早早收摊。下午三人还能一块支起模子,抡起富平青石锤子,打个七八百块土坯。看来李万弓要盖房了。
整个冬天,吴强吴悍兄弟在麟盛德号任家赶车,一吃一喝,两人总共才挣了八十文钱。腊月二十五晚上,当李万弓拿出两吊钱,发给每人一吊钱的时候,吴强吴悍的眼睛瞪得有铜铃大,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十几天时间自己吃了喝了就能净挣一吊钱。兄弟俩推来挡去就是不收,吴强红着脸大声嚷嚷:
“说好的给你帮忙呢,怎能收钱哩?收了你的钱,我俩成啥人了。”
吴悍则接过钱,硬塞进李万弓的怀里。三人争来论去各有各的理,谁也说服不了谁,两吊钱在三人之间歘啦欻啦地响着,三人红脖子涨脸声音越发激越昂扬。这就吵得隔壁的吴寡妇不得安生,她推门进来了解了事情原委,也是非常高兴:
“三个乖娃啊,挣了钱是好事么,有吵的啥呢。”她接过两吊钱,自己收了一吊,把另一吊放在炕边,“是这,我做主了,我替强娃悍娃收一吊钱,另一吊万弓你留着。”
看着吴寡妇绽开的笑纹,期待的目光,三人不再争执。吴寡妇老话重提:“钱挣少了,咋公平都是个少;钱挣多了,胡乱分了都是个多,你们弟兄三个现在运气好,就好好下苦,看今年能娶上媳妇不?”
“也许是这头老狼带来了福音,”吴寡妇无意间一眼瞧见了盛放狼肉汤的瓷盆,“这几天你们哥三起鸡起打半夜(夜晚加班的意思),也辛苦了。我看狼也再没来,平平顺顺的,没啥事了。吴强,你去城门楼子上把狼皮和心肝肺取回来,今晚上犒劳犒劳你们。”
“是!”吴强应声去了,吴寡妇面对李万弓,“万弓,那狼皮就给我,我明天去州里(乾县城)把皮熟了,给我做个狼皮褥子,暖暖和和地铺上。”
“对对对,”李万弓连声答应,“那天就说给你做狼皮褥子呢么。”
“那好,各干各的吧,忙活起来,加劲干。”
李万弓留了个心眼,等到吴家母子三人忙完活计吃完晚饭回去睡了,他拴好桄桄门,回到窑里,又从心里回味了一遍夏志修教的方法,微调了一下火候,泼好辣子,在混合的比例上又做了一番增减,尝尝,不错。
接下来,李万弓又琢磨着调料汤的事情:狼汤也许就是李家的独门绝技,为了区别于其他五六家的豆腐脑,我何不这样······李万弓减少桂皮,增放香叶,添了点西方人常用的香茅草;另外狼汤加四成,野猪汤二成,以骆驼为主的大骨汤三成,调料汤减为一成。
刚刚配好,又是鸡叫头遍,李万弓往水瓮背后放了干豆渣和几块野猪骨头。吴强吴悍就起床洗漱结束赶过来开始工作了。李万弓让吴悍烙坨坨馍,吴强磨浆煮浆,等到点卤的时候叫他。
李万弓躺到炕上,虽然困乏,但人的心劲激发起来了,干啥都不觉得乏,都不觉得累。他闭着眼睛心里盘算着,赶过年大概能挣十吊钱,加上挣平遥山里老者的两吊钱,上半年盖房是没问题了,可问题是先盖房呢还是先买地呢?迷迷糊糊的困困乏乏的眼睛粘粘的就是个睡不着,没办法,日子过到上坡咧么!
“老东家,点卤了!”吴强一声呐喊,叫醒了本来就没有睡着的李万弓。新的一天,新的心情,新的劳作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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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九,还有最后一天年集。李万弓经管着吴强吴悍出了豆腐脑摊子,看着豆腐脑供不应求的样子,李万弓心花怒放,今天去平遥山里送年货又能挣一吊钱呢!他抓了两个坨坨馍(百吉饼),没有夹肉,而是蘸了香喷喷油爨爨的油泼辣子,一边吃着一边去老堡子夏志修家借马车。按说夏志修为人热情大方,借个马车当然不在话下。可是,不识字的李万弓就是看不惯夏志修卖弄学问诲人不倦的样子,东市场药铺坐堂的严先生不是说:人之大忌在好为人师么,我又不是你夏志修的徒弟。没办法,人家是咱的恩人么,要尊敬要尊敬,要恭听要恭听。
李万弓硬着头皮来到夏家,还没搭话呢,早有丫鬟拿着布甩子帮他掸净身上的尘土,让到中堂,敬上香茶。夏志修笑盈盈地迎到堂口,不问来客有什么事情,而是端着盖碗介绍起他的品茶经来,什么茶分六种,什么白、黄、绿、青、红、黑,什么京师好花茶,牧区好黑茶,监军镇罐罐熬的大青茶······李万弓耐着性子,不时点头呼应,哼哈作答。好一会儿,夏志修才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李老弟有啥事吗?”
“我想借挂马车急着用呢,今晚就还。”
“哦,你不早说。”夏志修回头吩咐丫鬟,“让老冯赶紧套车。”
“车套好五挂了,老冯要去州里送面粉哩。”
“腾出一挂,让李老弟用。”
“是!”
在帮人做好事上,夏志修从不含糊。李万弓站起身,真诚地作揖感谢。突然,夏志修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把李万弓按到官帽椅上坐下:“把这杯香片喝了,有要紧事给你说呢。”
李万弓只得坐下喝茶,心里期盼着这位啰里啰嗦的夏志修老爷赶紧结束诲人不倦,让他马上去挣那一吊钱。
夏志修看出了李万弓着急的样子,他起身站到李万弓眼前:“长话短叙,按照咱监军镇的规矩,正月十五以前不做生意,我建议你利用这几天时间不要光走亲串友,而是抽空拜访监军镇所有卖豆腐脑的人,大家取长补短,互通有无,不要藏着掖着。只有这要,才能共同提高,把咱中华饮食文化发扬光大······”
听着夏志修滔滔不绝的话语,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李万弓偷眼瞧瞧一旁伺立的丫鬟,丫鬟示意他起身告辞,李万弓这才站起身来满脸堆笑:“夏老兄说得好,我一定照办照办。告辞告辞。”脱身出了堂屋。
李万弓出了老堡子,置办了满满一车年货。急急忙忙赶着马车上了陕甘大道。他抱着鞭杆,双手交叉插进袖筒,听着三匹骡子哒哒的蹄声,陷入了沉思。
这位老者是有钱人呢还是没钱人?他还能活多久?我从他这还能挣多少钱?如果他是有钱人,为什么一个人住在大山里边受苦?他的钱又藏在哪里?怎样才能让老者高兴起来?喜欢我李万弓,让我多挣些钱呢?
有了有了。李万弓很为自己的聪明得意。从监军镇北行三十里到了长寿县城,把车直接赶进了人市,选了一位模样周正,三十多岁的女佣人,讲好月钱六文铜钱。
下了陕甘大道,拐进走平遥的小路上。李万弓放慢车速,三匹骡子悠闲地走着。他向佣人介绍了老者情况,那佣人听说是服伺一个人,立马说:“我以为你大户人家,要做几十人的饭呢,伺候一个人,月钱只要四文,这是行情,我不会坏了规矩。”
“哈哈,好。”佣人的赤诚感动了李万弓,“如果这老汉骚情,对你动手动脚呢?”
“通炕佣人么,你不早说,那月钱还是六文,今年就这行情。看来你掌柜的不懂人市行情啊!”
“我是穷人,雇不起佣人,当然不懂行情。”
“别装了。看你这三匹好骡子,好车,槐木辕松木箱,值钱着呢。”
李万弓不再言语,心里想:咱正奋斗呢,等发了家,也雇几个佣人,就顾这样懂规矩的。停了好大一会儿,李万弓又想起什么似的,将褡裢丢给佣人,你先吃饱,我有话给你说。
“白面坨坨馍,好久没吃过了,管饱吗?”
“哈哈,管饱。”
那佣人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一边问李万弓:
“东家,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雇佣你的事那老者还不知道,如果他执意不要你,我今晚就把你送回县城。”
“能成么。不过,你耽误了我一天工夫,按行情你得给我两文钱。”
“对,按行情给你两文钱。”
“另外,另外······”女佣迟疑着。
“干梆硬正直接说,不要吞吞吐吐。”
“是,东家。”那佣人红着脸,“感谢东家的白面坨坨馍,让我今冬以来第一次吃了饱饭。另外,耽误一天工夫行情是一文钱,我刚才急着吃馍说错了。”
“哦,实诚人。我就给你两文钱。”
“那,那,那······那我咋回报你呢?你看我长得咋样?”
“好么,乖着呢。”
“那你要了我,我今天陪你一次,绝不叫你枉花一文钱。”
李万弓听到这,吃了一惊,他看着满面羞涩的女佣,扑哧一声笑了,学着秦腔小生的道白:“多谢大嫂,小生这厢有礼了。”李万弓旋即收住道白,一本正经地说:“这事就免了,我从来对女人就没有兴趣。不过,你是实诚人,等我发家了,我就雇你做管家婆。”
“真的?”
“真的。”
“那你记好,我是县城东山李二家的。”
“哦,还是本家。记下了,记下了。”
午饭时间刚过,李万弓就赶到了车路的尽头。他停好车,拴好骡子。吩咐李二家的坐到车上别乱动,小心狼来了。然后背了五趟,才将所有年货送到老者的窑里。
老者非常高兴,早就蒸好米饭,炒了四个菜等李万弓来吃。李万弓也不客气,多么好吃啊,比夏志修的水磨丝还好吃。他狼吞虎咽吃了三碗米饭,四个菜见了底底。老者笑不拢嘴:“乖娃啊,能吃就能干,歇歇,再拿上这五吊钱,等到三月三前后春暖花开了,你再给我送些吃的喝的,还有,再加一吊钱,就是老伯给你的压岁钱回去好好过个肥年,人不管穷富,千万不要勒克自己。”
李万弓担满两瓮水,又急着要去检查套子。老者说:“我把套子全取了,过年了,也让野物们轻松轻松,团聚团聚。”
“老伯,我给你想说两件事。”李万弓看着老者高兴的样子,想趁热打铁。
“看得出你是好人,在老伯面前啥话都可以说,不要有任何顾虑。”
“哦,我看您老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孤单不说,加上您腿又不行,饮食起居多有不便。我能不能给你雇个女佣照顾您。”
“不行,我一个人习惯了。”老者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
李万弓呆呆地坐着一言不发。
老者狠狠地抽了几口闷烟,悻悻地说:“你娃不懂,也不要问我原因。我在这的消息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每年我会给你一些钱,你生活会滋润起来的。”老者磕掉烟灰,“对了,还有啥事你说。”
“我看好了邱家山五百亩平地,开年我想买下来,还差十五两银子,您老能不能借给我?我豆腐脑生意不错,还雇了两个帮工,每天能卖四缸哩,三年之内我保证还清。”
李万弓一口气说完这些。垂下眼皮,不敢看老者的脸色。老者慢慢地装满烟丝,李万弓慌忙点着了。老者好像心里盘算了好大一会,终于开口:“你叫李万弓,是个好人,我应该帮你。”
“等我盖好房,我接您去监军镇住。”
“在我面前永远别提那三个字。”老者脸色铁青了,“十五两银子我借给你,你三月三来,送吃喝拿银子。记住一要保密,二要不提那三个字,咱两是忘年交,你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
老者是个有钱人,李万弓心里有了底,明天就是除夕了,赶天黑还要回到监军镇。李万弓起身告辞。
刚出屋门,老者就送了出来,并把五挂鞭炮塞到李万弓怀里:“伯后半生没有喜事,在这深山藏着哩,不放,也不能放鞭炮。你拿回去自己放吧。”
“是,老伯保重。”
李万弓得了实底,心里高兴。除了两文钱,还把吃剩下的四五个坨坨馍和两挂鞭炮给了李二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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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至初七,李万弓给吴强吴悍放了假,大家伙欢欢喜喜过大年。初三,李万弓骑上大叫驴到阳洪店给他两个舅舅拜了年。傍晚回到家,刚把驴喂上,吴寡妇娘三就推门进来了。
“万弓啊!我给吴强把媳妇定下了。”
“好事啊!祝贺祝贺!”
“好事好事。”吴强吴悍嘿嘿笑着。
“只是······”吴寡妇迟疑着。
“只是,啥嘛?”李万弓同样笑着。
“初六交礼,十二结婚。”吴强冲着李万弓回答。
李万弓看着吴寡妇:“吴婶,有啥事你说。”
“初六交礼还差三吊钱。”
“哦,我借给你。”李万弓十分干脆。
吴寡妇倒不好意思起来:“按说你也要攒钱娶媳妇呢,只是吴强刚有个合适的呢,我马上给定了。你放心,今年我一定给你和吴悍把媳妇说下。借你的钱就从他们的工钱里扣除。”
“我不急,你给吴悍先说。”李万弓谦让着走回窑里,从水瓮后边取了三吊钱,到院子交给吴寡妇。
下喜帖,盘炉子,搭喜棚,借家具,杀猪宰羊磨豆腐,请厨子靠执客,州里买干菜,县里置新衣······陈老三当经理,李万弓等人帮衬着,三四天时间就把吴强结婚的事准备的停停当当,倭倭也也。正月十二吴强的喜事办的热热闹闹,红红火火,冯市娘家人十分满意。吴寡妇自然高兴,在感谢执客的席面上,吴寡妇接连向陈老三、李万弓等人分别敬了三杯长寿特曲。执客们喝得东倒西歪。李万弓酒量大,没有喝醉,他回到自己窑里,盘算着新一年的生意和家事:
陈老三啊陈老三,过喜事当经理看把你风光的,等我盖了房买了地,你看看,新堡子过事当经理看人家请你还是请我。你的门楼子有砖雕,我有石雕;你黑油门红边子木头一寸厚,我的就一寸半;你的院墙还是三尺地基八尺高的夯土墙,我就青砖做底,小瓦盖头的九尺高粉墙;你有钱住的土窑,我有了钱就住夏志修那样的大瓦房······哈哈哈,看看你能比过我?咱也不想一䦆头挖个井,一口吃个胖子,一步一步来,年前我就定好了匠人、砖瓦、木门、石雕······正月里我先把院墙和门楼子建起来,陈老三,比比。
李万弓越想心劲越大,早把夏志修叮咛的和监军镇豆腐脑同行切磋技艺的事情丢到爪哇国去了。
正月十五监军镇东市场、西市场顺利开市:南关的锣鼓,北关的芯子,老堡子的大头娃,安宫桥上火山的狮子,顺政店走刀梯的黄龙,古屯柳木腿,封侯彩车,云里头的马故事,朱家店的彩灯,东西寨的血故事······哎呀呀,那叫一个热闹。李万弓的豆腐脑一天就卖了八缸,忙得李万弓吴强吴悍眼睛肿得老高,大叫驴也浑身打颤。李万弓跺跺脚狠狠心,连夜就买了一匹骡子一盘石磨,连夜就搭好棚子安好石磨,连夜就跑到驿站托驿卒向县城东山捎话雇来李二家的,吴寡妇和吴强的新媳妇也上手帮忙。
十五十六十七三天耍社火,监军镇周围八县二十七乡镇的人都来了,李万弓光豆腐脑就卖了二十四缸,人虽然累点,生意却是开门红啊!李二家的厨艺也不错,白天磨浆做饭,晚上就暂时和吴寡妇住了。
正月十八镇上人少了,李万弓吩咐豆腐脑只做四缸,按说该歇歇了。可正月十八是黄道吉日,盖门楼砌院墙的匠人按时进驻,顺利开工。李万弓的心劲更大了,他跑前跑后,忙左忙右,指指点点,点烟送茶,俨然一个小老板了。
陈老三见了,很为李万弓高兴,他在新堡子的年轻人里一直看好李万弓,看到李万弓生意红火、大兴土木的样子,赶忙过来问要不要帮忙。李万弓心里一直对陈老三羡慕嫉妒恨,嘴上却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声言工程都包出去了,给匠人只管个饭,他也雇了一个佣人做饭,不用麻烦乡邻了。
二月二,龙抬头,炒豆豆。李万弓的院墙和门楼顺利竣工,李万弓背搭着手,跟着监军镇最有名的泥水匠工头白坊师老三巡视一圈,颇为满意。那门楼,从下到上,一水富平青石深浮雕,把个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于今关于“仁义礼智信”的吉祥故事大大小小描绘了二十四幅,陈老三门前是两头小狮子,李万弓门前蹲了一对大貔貅,哈哈,只吃不拉,要多吉利有多吉利;那小瓦盖头的九尺高粉墙在新堡子更是独一份,底下砌了三尺高的青砖,由四八、三六慢慢过渡到二四,水磨青砖,白灰勾缝,做工精细,煞是齐整好看;青砖之上由五尺高的土坯砌成内胆,外面用麦草泥和白灰裹泥了三遍,白莹莹粉嘟嘟,月光之下,柳风拂过,简直能映照出人影影来,粉墙之上每隔九尺就点缀一个或扇形或菱形的小小透视窗,窗里砖雕了梅兰竹菊各色图案;最上面的一尺则用青砖和小瓦做成阙楼屋顶状,既能遮风挡雨,又有秦汉风味,最有特色的是门楼两边彩绘了两幅图画:左边的是《楼观布道》,右边的是《太原起兵》,出自监军镇最有名的两位画家之手,南关任三和云里头张三,两幅画讲的都是李家先人过五关斩六将的争㞞事。
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李万弓听了工头师老三的讲解,心情大好,入席入席,谢匠人了。
李二家的早早准备好了十三花席面,两桌饭整整喝了一坛十斤长寿特曲。最后一项,工匠们齐齐起立,祝福东家李万弓早日盖上房筑外屋。
是啊!盖了门楼和院墙,门口晾圈里拴上青骡子、黑叫驴、大白狗,哦!是个财东家。可是推开重重的红铜大泡钉子红边子的黑油门,啊呀呀!咱还是个穷汉么。奋斗奋斗,超过陈老三,赶上秦振海,哈哈,夏志修,迟早我也学一口说词,唠唠叨叨地教育你半天,让你没有插话的份。
按照吩咐,李二家的炒了六种豆子:黑豆、白豆、大红豆、玉米豆、花生豆、五香面豆。吴强吴悍左右肩分别搭了两个褡裢,装满各色豆豆,跟在背搭着双手的东家李万弓后边,散豆豆去了。
自然先到新堡子陈老三家,再到南关开着烧坊套油坊的秦振海家,后到老堡子夏志修家,将老人和娃娃们的上衣兜兜装的可满可满。
按说该上街了,应该给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散些豆豆。可李万弓偏不,他让吴强买了红纸,裁成半尺见方,写上李记豆腐脑赠,将六色豆豆包成红包,分别塞到熟悉的老主顾头门下边,让他们二月初三开门见喜,继续吃我李万弓的豆腐脑。李哥,高。不,东家,高,高人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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