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赛作品107】董娟：《殇》之恋（小说）
《殇》之恋
文/董娟
1
措温布离开他那乌烟瘴气的集体宿舍，搬进了一家出租屋，他终于可以静下心来画画了。房间不大，一床、一桌、一椅、一柜而已。进门的墙上贴着一幅英国大提琴家杰奎琳·杜普雷的画报，措温布看了看那张画报，似有所语。
“哦，这是上一个房客留下的，是一个拉大提琴的女学生，上个月刚搬走。”房东解释说。
措温布收拾好床铺，他把靠床的柜子往外挪了挪，突然从柜子与墙的夹缝间掉出来一个信封。措温布捡起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张光碟。
“这光碟里是什么，会不会是那个拉提琴的女孩留下的。”措温布心想。
好奇心促使他打开电脑，放进光碟，不一会从电脑里传出一个女孩的声音:“风，你说你最喜欢听我演奏的《殇》曲，今天我就把它刻成光碟送给你，这样你听到它就如同看到我了。”
说完女孩的声音停了，几秒钟后，响起了大提琴的乐声。
措温布把头靠在椅背上，闭眼聆听，那曲子低沉哀婉，仿佛是在讲述一个凄美的故事，勾起了听者心中最悲伤的往事，让人心痛到要掉泪。措温布心想，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孩，竟能拉出这样敲击灵魂的曲子？
2
安佟一路狂奔到机场，仍然没有赶上为风送行，飞往美国洛杉矶的航班已经起飞。安佟伫立在原地呆呆地望着消失在天际的飞机，泪水像决了堤的洪水奔涌而出。
“风，为什么，为什么，走也不告诉我一声，难道我们三年的感情说放下就能放下吗？”安佟在心里痛苦地呼喊。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蹲下身子，将脸埋在臂弯里，极度的哽咽使她的身体震颤和抽搐。
哭过之后，失魂落魄的安佟不知去往何处，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回想起和风在一起的情景，泪水又模糊了双眼。
3
措温布向房东打听那个女孩的姓名和地址，房东给了他女孩的电子邮箱。措温布给女孩的邮箱发了一封邮件 :
“嗨，你好！我是你刚搬走的出租屋的下一个房客，我在房间里发现了一张光碟，可能是你留下的。”
几天后，错温布收到回复 : “谢谢，我已经不需要了，扔了吧。”
4
当香山的枫叶红透整个山野的时候，在一个礼拜天的清晨，措温布带着画具，来到香山公园的一处僻静的地方，支起画架。措温布热爱绘画，并对绘画有异常的天赋，他总能用他手中的画笔捕捉到自然万物的神韵，不管是人还是物，都和实物一样的灵动和鲜活。
措温布最喜欢画油画，喜欢它的质感和空间感，喜欢它强烈的视觉效果。当措温布忘我地在画布上着色渲染的时候，耳边传来熟悉的音乐声。
“是谁是在拉大提琴，还是《殇》曲？”措温布停下手中的画笔。
他循着声音走去，远远地看见公园的木椅上坐着一个女孩正在拉大提琴，措温布只能看到她的侧身，她似乎闭着眼睛，瘦弱的肩臂随着乐曲微微的起伏。女孩专注地沉浸在自己所演奏的乐曲当中，并没有察觉远处有一个人在凝望着她。那哀婉的音乐在树林间流淌，连鸟儿也止住了叫声，风儿也停下了脚步，草儿也低下了眉头。
“眼前的这个女孩是她吗？”措温布心想。
一曲终了，女孩站起身，背起大提琴走了，措温布望着她纤长的背影直到看不见。
5
措温布回到家，迫不及待地给那个女孩发了一封电子邮件 :
“嗨，你好！香山的枫叶红了，很美 ！你去看了吗？”
“枫叶很美，我却无心留意。”女孩回复道。
“为什么？”措温布问。
“因为风，我就是一片枫叶。有一天，风对枫叶说要带它去看世界，枫叶信了。枫叶跟着风一起飞，它们飞过了高山，飞过了平川，风却把枫叶丢在了海岸。”
“你说的风是那个男孩吗？”
“是啊，他已经走了。”
“那就忘了他吧！”
“可是我不想失去他啊！”
措温布还想再安慰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因为他不管说什么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6
安佟在十二岁的时候父母因车祸双亡，她亲眼目睹父母怎样地倒在血泊里，怎样地不舍地离开这个世界。这个致命的打击使一向活泼开朗的安佟变了个人似的，沉默、忧郁、孤独吞噬了这个孩子，她只有没日没夜地拉大提琴来缓解内心的伤痛，只有音乐能暂时慰藉她寂寞的灵魂。直到考上大学，他遇到了风，她才再次尝到被照顾的滋味，感受到被呵护的温暖。
风比安佟高一级，是安佟的学长，他俩同是学校交响乐团的成员，都是大提琴手。风对安佟很照顾，经常带她出去玩。风说安佟太忧郁，他要使她变得快乐起来，可是现在，风却要离安佟而去。
7
雪从昨天晚上一直下到现在，并且越下越大。洁白晶莹的雪花在空中蓬勃地奋飞，如包藏火焰的大雾，弥漫太空，旋转而且升腾。铺天盖地的雪花如舞动的精灵使天地变得纯美而洁净，地上、车上、树上、屋顶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积雪，脚踩在雪地里留下深深的脚印，发出咯吱的响声，仿佛踩在了毛毡上，软软的。
措温布看完画展，从书院出来，已经是中午12点了。他没走几步，衣服、头发、眉毛就全白了。这入冬的第一场大雪来得如此突然，它荡涤纤尘，空气变得清新而湿润，行人都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喜悦之中，尤其是孩子，仿佛得了玩物似的，在雪中疯跑、嬉闹。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素净的世界措温布突然想起了那个拉大提琴的女孩。
“她现在在干什么呢？”措温布心想。
突然，他看见一个女孩，背着大提琴。她穿着红色的雪袍，站在雪野里，仰望着太空，任凭拂面的雪花不断地亲吻她的脸颊。
“她不就是香山的那个女孩吗？”
措温布止住了脚步，呆呆地看着那个女孩，她楚楚动人的样子揉碎了措温布的心。
“安佟，你傻站着看什么呢？”
那个女孩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回过神来，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看你，也不带双手套，手冻得通红。走，我们吃饭去。”
措温布看着她们走远，蹲下身子，在一块洁净的雪地上写下两个字 : 安佟。
8
措温布回到出租屋，怎么也忘不了安佟，忘不了那雪野中的一抹红。他铺开画布，调色、上背景……
措温布画了半天，累了，坐下来，打开电脑。
“安佟，最近还好吗？天冷了，穿暖和些。”
“谢谢，你也是。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措温布。”
“好奇怪的名字。”
“措温布是藏语，意思是‘青色的海’，就是‘青海湖’。我在青海湖边出生，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
“青海湖，我的父母就是在青海湖边邂逅的，听我妈妈说青海湖很美，是吗？”安佟问。
“那里是天堂！”
“真想去看看。”
“欢迎去青海湖旅游，到时候我给你做导游。”措温布说。
9
北京的冬天是爱刮风的，风声呼啸，似刀子割在脸上。安佟从公交车上下来，顿觉冷风往身体里灌。她紧了紧衣领、拉了拉帽檐，低着头，刚走进学校，就被收发室的老头叫住，说有她的包裹。
安佟接过包裹，打开一看，是一双手套，又暖和又漂亮，安佟非常喜欢，试了试，大小正合适。
“这会是谁送的呢？”安佟疑惑的心想。
她看了看收货单上寄件人的姓名 ，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
10
“砰――”，一束白光在夜空炸开，变成了一朵硕大的艳丽的牡丹；“砰――”，一片灿烂的麦穗花照亮暗夜，夜空变成了金色的田野，麦浪在热风中翻滚；“砰――”，一道云蛇蜿蜒地窜向天空，绽放开无数的花瓣散落，像下了美丽的流星雨……
措温布却无心欣赏这灿烂的烟花，他躺在出租屋的床上，想念远在千里的父母。
措温布的父母在年轻的时候响应国家支援大西北的号召，来到青海，他们把自己的青春和热血献给了青海的开发和建设事业。每年的暑假，措温布的父母都要带他去青海湖边住上一段时间。措温布的爸爸是一位美术爱好者，经常带措温布在湖边写生，措温布耳濡目染，对绘画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青海湖，水天一色，天，幽蓝而高远；水，澄澈而浩淼，这块干净的处女地，如一位圣洁的天使，美得让人不忍触碰。
措温布的眼前浮现出青海湖水波荡漾的美景，一个背着大提琴的女孩站在湖边，那个女孩转过身来对他微笑。不知怎的，最近措温布总是会想起安佟，想起她坐在香山的木椅上的情景，想起她站在雪天里的模样，想起她拉的大提琴《殇》曲。
措温布打开电脑，放进光碟，哀婉忧伤的《殇》曲在房间里回荡，虽然这伤感的曲调与新年的喜庆气氛不相适宜，却正合措温布落寞的心情。画架上是他刚完成的一幅画，画里的天地银装素裹，大雪纷扬，一个背着提琴的穿着红装的女孩站在雪地里，伸出双手，在接飘洒的雪花，那雪花落在她的掌心，却倏地不见了。
措温布出神地看着那幅画，
“她戴着我送她的手套，手就不冷了吧！”措温布心想。
他想着，渐渐地睡着了。也许在梦中，他会梦见安佟吧！
11
大年初五的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甜蜜味道，鲜花店、婚庆店、水果店、超市门口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玫瑰鲜花，还有小熊样的花束。一对对青年男女漫步街上，谈笑风生。一个男孩手里捧着一大捧玫瑰花，急匆匆地走着，快乐洋溢在他的脸上。一个女孩手里握着一束玫瑰花，一脸幸福的模样。
今天是情人节！
措温布一个人走在街上，音响店里传出朴树干净的嗓音，他的《白桦林》不知拨动了多少和措温布一样的青年的心。
突然，措温布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安佟。他急切地走到安佟的身边，想要说什么，但安佟并不看他，而是微笑地接过一个男孩递给她的奶茶，低头喝着。措温布沉默地凝视着安佟，直到安佟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眼里满是好奇。
“安佟，我们走。”那个男孩说。
“你认识他？”在他们刚转身的时候，那个男孩问安佟。
“不认识。”安佟回答。
听到他们的对话，措温布的心都要碎了，他无法移动脚步，站在原地，心如绞痛般看着安佟跟着那个男孩走远。
12
春去夏来，转眼间安佟即将毕业，同学们都在忙着告别，忙着吃散伙饭。
一天，安佟收到一个包裹，是一幅一米见方的油画 :
近处，无边的绿色的草原，千亩金黄的油菜，飘动的五彩的经幡，肥美的牛马和羊群散在路边。远处，蓝色的湖水，似一块透亮的蓝宝石镶嵌在天地之间，白云团团，浮在蓝色的湖面。
真美啊！安佟看呆了，她的心中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去青海湖看看。
13
安佟从旅游大巴车上走下来，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好舒爽啊！那云似乎触手可及，一大团一大团，浮在头顶，浮在眼前，浮在绿色的山尖，浮在蓝色的湖面。那天悠远而洁净，蓝湛湛的，那水莹润而清亮，蓝汪汪的，天与水整个的是块空灵的蓝水晶。路边黄的、紫的格桑花开得正艳，为水天一色的蓝增添了几分妩媚动人的色彩。
正当安佟陶醉在这天堂般的美景中时，一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走到安佟的身边，他身着白色的短袖，蓝色的牛仔裤，胸前挂着一部专业相机。他就是措温布，自从他给安佟寄去那幅画后，他就回到了青海，来到青海湖边，等待安佟的到来。
“你好，小姐。我正在拍摄一组青海湖的照片，想请你做我的模特。作为回报，我可以为你免费导游，怎么样？”
安佟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14
岸边的沙子一粒粒的松散着，石块被湖水冲刷得泛着苍劲的白。措温布和安佟漫步在湖边，风吹散了安佟的长发，浪花打湿了她的裙裾，红丝巾在她的胸前跳跃，措温布痴痴地望着安佟，举起相机，拍下这动人的瞬间。
“真美！”措温布喃喃地说。
“什么？”
“哦，我说青海湖真美！”
“是啊！我从没见这么美的地方！”
湖边的斑头雁在拍打着翅膀争着啄食游人扔的饼干，它们既能在水里游泳，又能翱翔蓝天。措温布从包中掏出一袋饼干，递给安佟。安佟蹲下来，掰下一块饼干向斑头雁扔去，那斑头雁发现食物都争着游过去，有一只抢到了饼干，还没来得及吞食，又被另一只抢走了。
“你看，你看。”安佟兴奋地向措温布叫道。
她抬头正好迎着措温布炽热的目光，措温布正深情地凝视着她，四目相对，安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措温布也移开目光，朝安佟指向的斑头雁望去。
“走，我带你去坐船。”措温布对安佟说。
游船满载着游客，安佟忘记了刚才的尴尬，她极目远望，尽情地饱览青海湖的大好风光。之后，他们又游览了鸟岛、海心山……
“你是摄影师？”安佟问。
“我是学美术的，摄影只是业余爱好。”措温布回答。
“你呢？让我猜猜，你是学音乐的，具体说是拉大提琴的。”
“你怎么知道？”安佟惊奇地叫道。
“我会相面。”措温布哈哈大笑。
15
不觉已是夕阳落天，安佟要走了。措温布递给她一个信封，
“这是照片，谢谢你帮我完成愿望。”
“我也谢谢你，让我有快乐的一天。”
安佟接过信封，上了车。她打开信封，发现里面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安佟，我是措温布。第一次听你的《殇》曲，我就喜欢上你了。如果你愿意，请留下来，我带你去茶卡、去塔尔寺、去卓尔山。你的旅途让我来陪伴，好吗？”
“他是措温布！”安佟恍然大悟。
她想起了那双温暖的棉手套、那幅美丽的青海湖油画、那凝望她的炽热的目光。
措温布看着汽车启动，缓缓的驶向远处，他的心由希望渐渐地变成失望，痛苦凝结在他的脸上。
安佟看着窗外，措温布还站在原地。
措温布低下头，像一只受伤的羔羊。他绝望地转身，抬眼向安佟作最后的告别。
突然，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亮光。
汽车停住了，又开走了。蓝天下，绿地间，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姑娘站在路边。她笑了。
措温布看着她，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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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董娟，陕西礼泉人，一直从事初中语文教学工作。热爱文学，喜欢读书、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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