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块钢铁里,都隐藏着一个国家兴衰的秘密|嚼白句

新年的冬日午后,我去奥林匹克森林公园外漫步,那里有平静的水面,良好的植被,车辆也很少,一直是我上班间隙行走锻炼的好去处。

无论春夏秋冬,但凡北京有蓝天白云,下午没会,我都喜欢走去,趴在桥上,看水面小野鸭在水里潜水浮起嬉闹,看碧波下摇曳的荇草。我也喜欢坐在水边树荫下,看小荷露尖,看芦苇枯黄。

“那里湖面总是澄清,那里空气充满宁静,雪白明月照在大地,藏着你最深处的秘密……”

但是,这个难得的享受再也不复存在了!

一段时间没去,我突然发现,两个人造湖面,都用绿色铁栅栏围起了高墙!

南侧建成了人工雪场,为了商业目的,围起来也就罢了,但北边一侧,一汪清水,却被铁栅栏圈了起来!

过去这桥上总有三两个人举着钓竿趴着,偶然也有收获,不过就是三两条小鲫鱼。

铁栅栏围住了水面,自然就再也不见挥杆玩耍的钓鱼人了。

但是,我再也不能趴在桥上看风景,铁栅栏会撞我鼻子;当然,我可以继续坐在水边树荫下的椅子上,但是,眼前是一抹绿色的铁栅栏,所有的风景都破碎了,水面,树,房子,所看到的,自然要比号子里放风看到的略强。

大煞风景。

不过,喜欢煞风景的,不仅是奥林匹克森林公园的管理部门,在我目力所及之处,我都能看到管理者对于铁栅栏的喜好。

(我不知道有多痛恨这些铁栏杆栅栏,尤其大学门口的。这个学校门口,曾经不是这样的。卡耐基的传记作者,一定无法理解这些钢铁里藏着的秘密。你懂么)

比如,我们身边的马路上,到处可见各种铁栅栏,分隔着车道人行道;在地铁出入口,原本就不算宽敞的空地上,平白加了一道道栅栏,分割着来往的旅客;公园里更不用说了。

几乎凡是公共空间,你都可以看到各种形状的铁栅栏,矗立在那儿,维持着“秩序”。

当然,不仅各种类型的管理者,我们许多人自己也爱铁栅栏。

我出身农村,农村见过菜地上挡鸡鸭的篱笆,没见过铁栅栏;后来到北京,彼时北京的铁栅栏甚至封装阳台也很少见到铁栅栏;90年代中期到南方出差,第一次见到民居阳台上密密麻麻的铁栅栏,据说是防小偷。

我震撼之余,说了句,难道住家里的人,看着自己被围在铁栅栏里,不别扭么?没有被圈禁的感觉么?

但后来,越来越多城市的民居渐渐流行起铁栅栏了。

铁栅栏就像流感一样,开始从深宫大院风景名胜之地,蔓延到了民间。

中国也就渐渐成了铁栅栏里的国家。

我第一次装修的时候,坚决反对在阳台安装铁栅栏,我跟太座说,我可不想天天感觉呆在监狱里。

或许,我的态度也有些极端了。

普通人被迫在居住的地方装上铁栅栏,是为了安全感。这种自我寻求安全保护的努力,其实是整个社会不安感的体现。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解读为对管理者失责的无意识的抗议和谴责。

至于那些有铁栅栏偏好症的各个公共场所的管理者们,他们在设计时并无安装铁栅栏规划的地方安装铁栅栏,本质上是一种懒政,他们期望靠铁栅栏来维持所谓的秩序,而减免了他们应该付出的劳动。

公共场地安装铁栅栏的另一个潜台词,其实所有原本自由的过往者,都应该是铁栅栏的臣民,不是依靠自由人的自觉,而是全靠外在的强制。

传统国家走向现代社会,本应该进行的是民主的训练,但在我们身边,处处存在的细节,是专制的调教,和对他人权利的肆意轻侮。

你们就该接受这样的生活

我每次经过原本规划中没有铁栅栏而最后安置了铁栅栏的地方,总有无奈的愤怒与悲伤。

铁栅栏里的生活,怎么会有自由的想象!

过去读美国钢铁大王安德鲁·卡内基的故事,常常惊叹于他在那个的时代抓住了机会,创造了一个企业乃至一个国家的传奇。

这个国家,如今拥有世界上数量最多的钢铁企业,他们污染着土地空气,铸造着世界上产量最大的低端钢材,许多就如我们看到的围住我们自己的铁栅栏。

“每一块钢铁里,都隐藏着一个国家兴衰的秘密。”

安德鲁·卡内基的传记作者W·克拉斯如是说。

我很晚才真正明白,钢铁里隐藏的是一个国家什么样的兴衰秘密。

(原文写于2013年初)

(作者系网易新闻 网易号 “各有态度”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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