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说:在变老之前她不想远去

                         在变老之前远去

知了在枝上一叫,天就凉下来

寒气涌上树冠,肆意删改

凌乱成本地的秋天 衣襟上的松针越来越多,嫩得尖锐

在温凉的乳内寻找着对应

裙摆却执意扭身

在夜色中驾着剩下的夏天远去

夜莺在梦里一唱,人就老下去

暮色铺满被面,左右翻滚

合拢了起伏的屋顶 幻想中的生活日渐稀薄,淡得没味

把过浓的胆汁冲淡为清水

少年仍用力奔跑

在月光里追着多余的自己远去

日子在街头一掠,手就抖起来

文字漏出指缝,纷纷扬扬

爬满了将倒的旧墙 脚面上的灰尘一直变换,由苦渐咸

让模糊的风景改变了模样

双腿却不知强弱

在变老前踩着剩下的步点远去


经常会想起马骅的这首诗《在变老之前远去》。那一年,他已经远去了。那一年,他去镇上买粉笔,搭的车不慎翻入澜沧江。

那一年,他支教的那个村子,桃花开着,一切仿佛宿命,他这样写道:

有时候,桃花的坠落带着巨大的轰响,

宛如惊蛰的霹雳。

闭上眼,瘦削的残花就回到枝头,

一群玉色蝴蝶仍在吮吸花蕊,一只漆黑的岩鹰

开始采摘我的心脏。

那一年,我们混在北大新青年论坛的这些音乐爱好者们,每逢周末就会守在电脑前,马骅也会在那个镇子上的网吧里,登陆论坛,和大家说很多事情。那一年,他说了什么,今天已经无从考证了。或许,他会这样说在村子里的学校的孩子们:

上个月那块鱼鳞云从雪山的背面

回来了,带来桃花需要的粉红,青稞需要的绿,

却没带来我需要的爱情,只有吵闹的学生跟着。

十二张黑红的脸,熟悉得就像今后的日子:

有点鲜艳,有点脏。

爱情远去,却有桃花,村子,雪山,孩子,还有,命中注定的死亡,马骅仿佛在和死亡追逐,他写下了那些在雪山里美到极致的诗句,她们是那样忧郁,燃烧,明亮,却又是那样不可预测,充满着对尘世的眷恋,但又能怎样,他还是像这首诗,《在变老之前远去》。

他想远去吗?他并不想,因此他写道:

我最喜爱的颜色是白上再加上一点白

彷佛积雪的岩石上落着一只纯白的雏鹰;

我最喜爱的颜色是绿色再加上一点绿

好比野核桃树林里飞来一只翠绿的鹦鹉。”

我最喜爱的不是白,也不是绿,是山顶上被云脚所掩盖的

透明和空无。

然而他还是远去了,留下了不想远去的我们,说着疫苗,低端,红黄蓝,巨大的荒诞和虚无,一切并非你我所愿,却又关系你我。

还是读读马骅的诗,她们多美,你爱着就是了,不必耽着,不必念着,不必在变老之前远去,她们就是在着,眷恋着:

雪山上的花开了

山上的草绿了,山下的桃花粉了;

山上的桃花粉了,山下的野兰花紫了;

山上的野兰花紫了,山下的杜鹃黄了;

山上的杜鹃黄了,山下的玫瑰红了。

偷睡的年轻汉子在青稞田边醒来,雪山上的花已经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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