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者:我们自由边界的拓展者|翻书党
“这是一个新故事”。
撒迪厄斯 ·拉赛尔在他的《叛逆者:塑造美国自由制度的小人物们》一书中,这样开始向读者讲述了一个我所完全不知道的美国往事。
于我而言,这确实是一个全新的故事,有些“惊世骇俗”。
新在何处?
比如,我并不知道,美国的国父们,把自己国家民众的恶行,酗酒、偷懒、婚外性行为视作这这个国家更为凶险更不易被打败的敌人。
“它比饥荒、瘟疫和刺刀更可怕”,约翰·亚当斯给朋友写信时这样看待美国人心中普遍存在的堕落。
但是,在拉塞尔看来,国父们眼中腐败、堕落、邪恶的东西,是突破清教的压抑而出现的离经叛道,这是一种“自由”。
恶行和堕落的温床,同样也是自由孕育的子宫。
拉塞尔从酒馆文化杂种娼妓黑奴们的历史故事中,发现了这种自由,基于人性的自由,那些坏的人性,历史上曾经是如此意想不到地拓展着我们今天所谓的自由。
美国早年的酒馆文化中发现,酒馆文化憎恶权威和惩戒,扩大了每个人的自由,尤其是黑人的自由,吸引消费者的激烈竞争,那些经销烈酒的家庭,常常“面临着向学徒、仆人甚至黑鬼提供招待的巨大诱惑”,而下层社会的酒馆,则成了美国最早种族融合的公共场所,“在这里,以至在整个美国历史上,那些最低级的‘人渣’都是种族平等的先锋”,“这比联邦政府通过强力使他们之间达成和解要早好几个小时。”
拉塞尔还讲述了身为奴隶的自由,奴隶制时代,不承担公民义务,不受美国各种行为规范的束缚,黑奴们享有被清教影响的白人们被禁止享受的乐趣,跳舞唱歌偷懒装病性自由......
至于娼妓,在拉塞尔的笔下,是与女性解放运动分不开的,甚至,今天的时尚女性流行的化妆等等,早年在英国和美国都只是娼妓的伎俩——在19世纪,美国的报纸、传单、歌曲都是把化妆与妓女紧密联系在一起,成为一种代名词,化妆代表着“美学意义上的卖淫”。
“妓女跟都市下层民众和‘邪恶的黑鬼’一样,为我们今天所享有的自由做出了牺牲。”拉塞尔写道。
这种“牺牲”,某种意义上,可以视为人性中的某些东西,是对我们社会生活的底线的探索,也是一种拓展。
同样,拉塞尔还从另一面描述了被清规戒律
限制的白人们和主流文化,是如何失去节奏感的。
那些清教徒们当初离开英国,主要是因为那里全是用身体获得享乐的人,“跳舞和音乐是邪恶的消遣”,以肉感的嬉戏的方式舞动身体,是仅次于通奸的罪恶。
所以,拉塞尔讽刺说:“当爱国的美国人跳舞或多或少展现出世俗快感的舞蹈时,他们当然直到这是违反国家利益的。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爱国者跳舞都笨手笨脚。”
拉塞尔也从爱尔兰移民、犹太移民、意大利移民如何从社会底层的能歌善舞的叛逆者,由黑变白,最终融入美国主流文化,不再被视作少数族裔,这一过程,他们成了美国人,有了责任,却失去了过去叛逆的自由,失去了率性的自由。
“从吉格舞到齐步走”,不仅可以阐释爱尔兰移民的变化,也可以用来观照犹太移民意大利移民以及废奴运动后的黑人们,甚至民权运动后获得公民权利的黑人们,某种意义上,也可用来观照我们自身,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本书所呈现的那些叛逆者的故事,正如拉塞尔在书最后总结的:“叛逆者不仅使得违禁的乐趣成为可能,而且变得真实。他们无意让自己的所作所为成为馈赠我们的礼物。”
事实上,我们接受了他们的诸多礼物,关于享乐,关于幸福,关于性,关于音乐,关于舞蹈,关于随兴所欲.......
不惟如此,我所受的礼物还有观念上的。
本书充分强调了叛逆者和小人物的贡献,是对历史叙事传统的一种反动。但如拉塞尔自己所言,本书并不是鼓吹叛逆革命,如果本书中的那些主角控制了社会,那会变成人间地狱的。
本书告诉我们,自由的边界不是划定后不能更改,而是可以扩展的。美国历史向前的驱动力,也来源于有兴趣保持共同性的人与追求个人欲望的人之间的冲突,也就是受人敬重者与叛逆者之间的对决,好公民与坏公民之间的对决。这两种人之间的斗争,在美国的历史上,决定了个人自由的广度。越多的“坏人”的存在、反抗、赢得胜利,人们所享有的自由就越多。叛逆者们在付出牺牲的同时,不断扩展着他人的自由边界。平民百姓身上那些反英雄的不得体的特性,也使得美国文化朝着好的方向转变。
这是一种异端的权利,非主流人群的权利。如果精英控制的世界,执着于消灭这种异端的权利下层民众的权利,也就是消灭了活力,消灭了文化社会的进步,最终在精神上阉割找不到自己,直到自我消灭,同样会成为人间地狱的。即如书中所写,白人就是这样失去韵律感节奏感的。
世界是丰富繁杂的,有鲜花也有杂草。但如果非要像园丁似地把杂草除掉,把社会变成一个花园,这个花园社会便再也不会让人感觉不到美。
拉塞尔告诉我们:“当你读这本书的时候,你可能会数数,在叛逆者的推动下,有多少过去属于非法的享乐和自由,现在变成了你在生活中所珍视或者希望拥有的享乐和自由。”
所以,应该捍卫叛逆者的权利,让他们与遵纪守法者之间冲突继续吧,这也是捍卫自由的权利:“当社会秩序的守卫者想把他们镇压下去的时候,就让我们站在叛逆者一边吧。”
社会需要两个地狱间的平衡。
这种视角,不仅仅是对于研究美国有价值,之于我们身边,同样具有现实的方法论意义。
读完全书,拉塞尔的观点确实让我耳目一新,这是我过去阅读历史书所没有过的,因为他的视角他的发现,一如本书书名,对正统史观也是一种叛逆。我虽然未必能完全接受书中观点,但本书许多记述还是让我很震撼,更重要的是,它拓展了我的视野和思考的空间,也会拓展我对于不同文化及价值观、尤其是边缘非主流人群的文化价值观的理解和包容,更好地认同多元主义的立场......
某种意义上,我也把它视为一本社会学作品。
(作者系网易新闻 网易号 “各有态度”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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