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渠青年洞的艰苦岁月
■程天山
我曾十多次登上红旗渠险要工程——青年洞,不仅仅是因为它是国家5A级景区,更重要的是在那艰苦的岁月里,我父亲程德本曾在那里奋战14个月,留下了许多令人难以忘怀的修渠故事。
那时候我还小,但却有了一定的记忆。当年父亲所讲的修建红旗渠青年洞的故事,几十年来,一直铭记在我的脑海里,感人肺腑,催人奋进。
那时候,国家正处在困难时期,对地处偏僻山区的林县来说,情况更加艰难。修渠所需的各种工具和设施,非常简陋。由于青年洞地处半山腰,距离村庄又远,修渠民工只能就地而居。石崖下、茅草庵,便成了他们休息睡觉的好地方。三角形草庵子,四面进风、八面透气,天冷的时候民工们就挤在一起打通铺,或者三四个人同钻一个被窝,相互取暖。寒冷的天气,潮湿的地面,居住条件十分恶劣,但一想修渠引水来,民工心里都甜滋滋、热乎乎的。
修渠那时,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粮食十分紧缺。工地指挥部规定每人一天六两粮食。那时的粮食品种,根本不是现在的大米和面粉,几乎都是些糠糠菜菜,就是玉米面和红薯面也很少见,有时候还得派人到山上挖野菜。饮食营养和繁重的体力劳动,根本谈不上什么匹配和协调,但修渠的民工,从来没有喊过苦、叫过懒,一想到要把滔滔的漳河水引到家乡来,就觉得比那喝酒、吃肉还要香。
有一天,我父亲从工地回来,避着我的哥哥和姐姐,偷偷地把他舍不得吃的一半窝窝头塞给我。当我两三嘴吃完后又向他要时,只见他两眼一沉,半晌才说:“有!有!下次再回来,多给你带些……”几十年过去了,至今想起来,我还是后悔莫及,无数次地反问自己,怎么自己那时就那么幼稚,那么傻。
青年洞,悬挂在太行山的半山腰,工程十分艰巨。整个山洞全部是“玄武岩”,俗称太行红岩,质地非常坚硬。百磅锤砸下去,只留一个黄豆大的小白点。但再大的困难也没有吓倒修渠民工。他们像铁人一样,一个劲儿地战斗在太行山的悬崖峭壁上,抡大锤、打钢钎,背的背、搬的搬,生龙活虎、热火朝天。班组和班组之间,还开展劳动竞赛,你追我赶抢活干,就是受了伤也不离工地,生了病也不下火线。
有一次,我父亲得了感冒,理应休息养病。工地指挥部施工员程土生又是本村的老本家,请假完全没有什么问题。但父亲仍坚持到工地上干活,抡起大锤没歇气一连打了300多锤,用“中医飙汗”的方法治自己的感冒……我父亲的这一行为,仅仅是所有修渠民工付出的一个小小缩影。
人们常常把蚂蚁形象地比喻成世界上最强的搬运工,因为它能背负超过自身体重好几倍的东西。但是,它同修渠民工比起来,就逊色多了。青年洞里的施工面非常有限,洞里的石头全靠手搬、肩扛、杠子抬。民工所背的石头全是两个人抬上肩的,少则一百多斤,多则二三百斤。他们所背的石头,简直就像一道岭,抬的就像一座山。为了改变水缺贵如油的旧面貌,让子孙后代喝上甘甜的幸福水,他们做出了艰辛的付出,脊背早早儿地变形隆起,背上了“锅子”……
那时,修渠民工的手心布满了厚厚的茧,两手一搓,完全没感觉。冬天手背上裂开的口子,随着打锤的剧烈震动,开了一茬又一茬,第一层还没长好,第二层就又裂开了,出一次血,结一个疤,看上去非常可怕。我母亲常把父亲的手比喻成农村铲粪的“粪叉子”。有一次我摸着父亲的手,心疼地说用药水抹抹吧!父亲坦然一笑说:“有好药!天然药,又止血、又消炎。”后来我才知道他所说的“天然药”就是打钢钎时磨出来的白石头粉。
青年洞里炮崩的石头,全是三尖八棱,非常锋利,和刀刃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脚上的鞋底不到半个月就被石头磨破了。因此,民工回家,根本谈不上什么探亲,简直就是回家背鞋。我母亲天天在家缝鞋帮、纳鞋底,为了耐穿还专门到镇上出一些钱,全部钉上轮胎鞋底。红旗渠工地成了前线,家里成了工地的后方补给线。
每当父亲谈起修建青年洞的情景,他总是那么兴奋激昂,接二连三地问道:“你们知道不知道青年洞里面的情景?”我们摇摇头,他用双手比画着形象地说:“青年洞整个洞顶从头到尾,是一块平展展的石板!……” 几十年过去了,他那铿锵有力的声音,还常常回响在我的耳边。
2003年,我父亲因病辞世,享年80岁。十五年了,他那佝偻的身躯,粗糙的双手,布满一道道皱纹的脸庞,却时时浮现在我的眼前……
他们那一代修渠人用钢铁般的意志铸造的 “自力更生、艰苦创业、团结协作、无私奉献”的红旗渠精神,像隆隆的炮声,经久不息地回荡在太行山间,像一部史诗般的乐章,教育和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