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饲养院

难忘饲养院

在生产力低下的年代,牲口是生产队里的一支“生力军”,拥有几匹雄壮威武的骏马和几头壮牛,才能耕种大片的土地,收获更多的粮食。牲口承载着全村人的希望,是生产队的宝贵财产。自然,饲养院也成了重要的地方。
那时,村里有两个生产队,我们二队的饲养院在村庄的西南角。饲养院的前面和后面各有四间坐北朝南的正房,南北两座房屋之间,靠着西面,朝东一溜七八间简易的土坯房,就是牲口棚,这些房屋围成了饲养院。饲养院里有一片空地,停着车辆,还分散着几个拴牲口的木桩。牲口棚里有一排用木板做成的牛槽,牛槽的木头茬上挂满了牛毛,牛槽下面是砖块砌成的基础,牛槽上面横着一根长长的檩条,是拴牲口用的,牲口的缰绳把长檩条摩擦的光滑油亮。
饲养院前面四间高大的房屋,是生产队的办公室和仓库,东面两间是办公室,会计在这里记账,也是召开社员大会的地方;西面两间是仓库,留下的粮食和种子都存放在里面。那时候我非常羡慕仓库里的粮食,因为家里的粮食囤经常见底,而这里存放着很多小麦,心想如果我们家也有这么多小麦,就可以天天吃白面馒头。
饲养院的北面也有四间坐北朝南的房屋,东面一间是个里间,这是饲养员休息的地方,门上常年挂着一个棉门帘,棉门帘两边很多地方开了缝,露出了棉絮,一个大土炕紧挨着北墙,锅台连着土炕,大锅里经常煮着一些料豆,一股股烟气从破窗棂间往外冲,饲养院里飘荡着诱人的豆香。中间两明间堆着马的青饲料,西面一间是马厩,两匹枣红马是生产队的宝贝,住房和饲养员一样的待遇。早晨,饲养员把两匹马喂饱饮足,牵出马厩,拴在木桩上。傍晚,车把式赶回了马车,饲养员接过马缰绳,找一个软软的土场子,马儿踏着步转两圈,再用前踢刨刨地,打两个滚,站起来抖掉身上的尘土,发出阵阵嘶鸣,消除了一天的疲劳,小伙伴们远远地看着,仿佛欣赏一场精彩的表演。
那时我们生产队100多口人,养着两匹马、七八头牛,还有几个小牛犊。当时的饲养员是同族三大爷,他中等身材,背有点微驼,头扎一条毛巾,腰里缠着一根宽宽的布带,嘴里时常叼着旱烟袋,满脸的和善,虽然只有五十岁出头,但看上去像六七十岁的老头。
三大爷养牲口有经验,经他饲养的个个膘肥体壮。他白天忙着打扫牛棚马厩、垫土、挑水,一天忙忙活活;晚上,给牲口加草添料,一直忙到半夜。他常说,马无夜草不肥。他不管睡得多么晚,鸡叫头遍就起床,早早地喂饱了牲口,永远误不了白天干活。他性格耿直,每天生产队长派人拉牲口下地干农活,都要先通知三大爷,三大爷会根据农活的轻重,把干活的牲口喂饱,再多加一些细料。见到来牵牲口的小伙子反复叮嘱,干活要悠着点,今天干不完明天再干,人累牲口也累。
冬日的晚上,饲养院里不缺人气。外面寒风凛冽,雪花纷纷扬扬,三大爷住的东里间,屋里暖烘烘的。一盏满身灰尘的马灯搁在锅台上,灯光时明时暗,照在油黑的墙壁上一闪一闪的,灶膛里牲口吃剩下的草渣子不紧不慢地燃烧着,一股股烟气顺着灶台口不断地往外涌,黑漆漆的大锅里煮着牲口的料,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烟气。老少爷们天天如同上班一样齐聚在这里,有的坐在炕沿上,有的坐在马扎和草渣上,有的在炕上四仰八叉地躺着,谈天论地,山南海北。喂牲口的三大爷坐在灶台前,不断地往灶膛里续着草渣。我和小伙伴们也是这里的常客,三大爷见孩子们来了,睁开睡眼朦胧的双眼,讲起了笑话,最后往往来一个闹鬼的故事。大人们看着我们害怕的样子,故意说:“天不早了,快回家吧。”我们看到牲口棚里老牛铜铃般的大眼,吓得一激灵。夜深了,大人们纷纷起身往家走,我们紧紧地跟在后面,眼睛偷偷地向墙上、黑洞洞的地方斜视着,他们就笑嘻嘻地一一把我们送回家。第二天晚上,我们照样跑来听笑话,饲养院里实在暖和,很多俏皮话也是在这里学到的。
上小学的时候,星期天、节假日,小伙伴们才有机会与饲养院有密切的接触。有时帮着三大爷推土垫牲口棚,有时拿起木叉翻晒青草,看到铡草抢着往棚里运草。三大爷一高兴,端出一小盆熟料豆,奖励我们几粒,小伙伴们干的更起劲,身上、头上沾满了青草。夏天到了,牲口的饲料主要是青草,那时家庭妇女的任务之一就是打草,生产队长为每人每天定下斤数,只能多不能少。因此,帮着母亲去地里割草就成为我的一项任务,出发前,父亲先给镰刀磨得快快的,那时,割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地都种上庄稼,空闲的地方都是盐碱地,只能找沟坡上和庄稼地里没来得及铲除的青草。母子两人忙活半天,割了一大捆草,我们背回来,送到饲养院,专门的收草人负责过秤、记账,折算成工分。
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生产队随之解体,农具和牲口全部分到了各家各户。分牲口那天,三大爷起得格外早,把每一个牲口都喂得饱饱的,牵出棚拴在木桩上,拿起扫帚挨个给牲口扫除身上的尘土和草渣,一会儿摸摸老牛的犄角,一会儿理一理枣红马长长的鬃毛,一会儿蹲在墙根下不停地抽闷烟。每牵走一头牛,他就把头扭向一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幸亏他的三个儿子抓阄抓到了一头小黄牛,他跑过去把牛缰绳从儿子手里抢过来。从此,他成了小黄牛的专职饲养员,也多少弥补了他空落的心情。
后来,有三户人家推倒了破旧的牲口棚,在饲养院的原址上盖起了崭新的砖瓦房。拖拉机、收割机也开进了农家院,各家各户饲养的牲口纷纷下岗。
饲养院是时代的产物,也随着时代的发展而消失,但人们不会忘记那个年代,也忘不了当年寄托厚望的饲养院。

(图  旅途)

作者简介:张景木,就职于利津县明集乡中心学校,高级教师。曾在《中学政史地》等报刊上发表历史教学论文十几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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