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马卫:《跳女人》||小小说
跳女人
马卫
认识跳女人时,我在杂志社做文艺编辑。差不多天天有人找我,都是些业余作者,跳女人是其中之一。
跳女人个子高高的,有些瘦,瓜子脸,三十多岁。用风韵犹存来形容,比较恰当。可是一听她说话,鸡皮疙瘩能淌一地,太嗲,所以对她没好感。
她说她是工厂的,下岗了,无事做,爱写散文,不入门径,渴望指导。
尽管她的稿子轻飘飘的,内容尽是风花雪月,我还是给她改了一篇发表了。毕竟,编辑的第一要务就是要团结作者。
之后,她来了很多稿子,但内容都太空,言之无物。当然也就不能发表了。
某天,我去参加一个笔会,发现跳女人也在场,而且和本地一个和我熟识的著名作家关系密切。果然,会议结束后,这位著名作家建议我多给跳女人发稿子。碍于情面,我又给她编发了几篇散文,费劲改稿自不用说了,这是编辑最深恶痛绝的。
几年后,跳女人成了本地文坛新锐,连省作协的领导在某些场合都予以亲切关怀,文联等单位也重点培养、资助。
但我觉得,这一切和我无关,虽然给她发表了些小稿子,但是质量偏低,实非我愿。
成了作家的跳女人,作品仍一塌糊涂。她出版的长篇小说,不出一周,就很快流进了旧书店,上面还有她的题字签名,某某某雅正,某某某斧正等等;她的诗集,在废品店,居然有成捆未打开包装的。
跳女人大概也明白,以她的天赋,她的积累,在文学方面走不了多远。好在她捞够了,于是立即转行。
这次学书法。
她便拜在一位七十岁的老书法家门下,执弟子礼。老书法家妻子早逝,儿子在他乡工作,这位女弟子,于是登堂入室,兼起了女主人的角色。
俗话说,要得会,跟师傅睡。至于睡没睡,没人知道,最多就是开个玩笑。但是不出两年,年近五十,已徐娘半老的跳女人,能开书法展了。
书法更非一日之功。尽管大多同行背地耻笑,可跳女人不怕笑。有老书法家撑腰,她的书法竟然也能卖钱,还挂在了公众场合。有人说那是买老书法家的面子,或是老书法家背地里支人悄悄买的。
老书法家和跳女人俩人成双入对,俨然夫妻一般。
可是好景不长,老书法家毕竟老了,某一夜过后,再未醒来,跟黑夜一道,去了另一个世界。
跳女人只好再次转行,这次学的是山水画。
没有一个人敢教她,不得已,跳女人进了老年业余绘画班,和一班老头儿老太太一起,从素描学起。
其中有位老画家,画山水特别有名,跳女人就缠上了他,不仅白天求学,晚上也去“请教”。
老画家“倾心”相授。但画画比书法更难,没有二三十年的功底,成不了气候。
可是跳女人“天赋”才能,不出两年,竟然出了一本画册,又以画家自居了。某个老作家,虽然年过八旬,还欣然动笔为她写了画评。
本地画坛一颗新星冉冉升起。
某次,我去看画展,遇见了跳女人。她化了浓妆,脂粉再厚,也掩盖不了岁月沧桑的痕迹。眼袋眼泡,皱纹累累,背也佝偻了,说起来有点可怜,但看她的神色,却还“春风得意”,忙不迭地给人散发着名片:作家、书法家、画家某某某。
我拿着她递上的名片,不知如何是好。我可以肯定地说,我的生活圈子里,敢称作家的,绝不会超过个五个人。因为作家是要有拿得出手的好作品,要有文坛公认的成就,要有自己的个性风格的。
我只能说“无知者无畏”。
跳女人出事,就在我看画展后的一周。
那日我看报纸,报道了一位老女人在自己家里被打了,打得惨不忍睹。这样的事,已算不得新闻,打人的事差不多每天都有。只是,这女人是谁呢?还是个作家、书法家、画家呢!我心里一“格登”:会是她吗?果真是跳女人!
后来报纸八卦连载报道,跳女人被打,可能因与当地某文化名流有染等等花边重重言辞暧昧。
我不知说啥好了。我深深地责怪自己,如果当年我不给她发表第一篇散文,也许她会去打工,去站柜台,去做小生意,甚至去当保姆啥的,但不至于一次又一次地把命运交给所谓的艺术,交给那些苟且的站于黄昏或者黑暗中的男人。
我真不知道跳女人物色的下一个男艺人会是谁?艺术的幌子她会与谁继续撑持?
跳女人快六十了吧?她还能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