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惊奇小说】苏迅 | 梵高的画作
梵高的画作
文｜苏迅
纽约，苏富比拍卖行。
“下面，举行今天最后一场拍卖，梵高的《午夜星空》，起拍价八千五百万美元。”随着大屏幕画卷展开，拍卖官说道。
会场里一阵轰动，喧嚣声经久不息，看热闹的坐等压轴大戏上演，参拍者四下环顾，有的泰然处之，有的额上渗出汗珠。
“九千五百万。”珠宝商首先举牌。
“九千九百万。”
“一亿。”石油大亨率先将价格提到亿级。
“一点一亿。”珠宝商再次出牌。
“一点五亿。”犹太商人叫道。
“一点八亿。”收藏家举牌。
每次叫价，人们都会掉头，循声去追那个举牌人，想从他脸上找到某个答案。
“二亿。”
“二点三亿”石油大亨第二次出手。
“二点四亿。”收藏家立即跟进。
不知何时，会场变得十分安静，人们屏息静坐，就像在观看一场击鼓传花游戏，一个人叫了价，马上又在热切期盼下一个人跟进，心里都希望这个游戏一直循环下去，真是又紧张，又刺激。
收藏家之后，再无跟进，观众不免又显失落，眼睁睁看着主持人宣布拍卖结果，又是一阵呐喊，喝彩。
收藏家抱着画，走出大厅，向停车场奔去。每过二分钟，他就要将画作打开一次，看看它是不是真的，有没有被调包，再环顾四周，有没有跟踪的，也许某个人正躲在暗处，伺机下手。他看见每一人都在盯着他，有人向他的画作多看了一眼，他就立即提高警惕，伸手在腰间摸摸，枪还在，这才稍稍放心。
“回波士顿。”他对司机说道。
车子刚出纽约市郊，两个团伙在公路上火拼，交通堵塞，进退无路。收藏家惊恐万分，让司机按喇叭，这不但徒劳，反而招来了麻烦。一个家伙提着猎枪走过来，胸口满是汗毛，满脸狰狞，手指着他们，大声咒骂。
收藏家将画作抱在怀里，手里拿着枪，隔着玻璃晃了晃，这个举动再次激怒窗外的暴徒，呼一下涌来几个人，将车子围住，先前那个家伙举起枪托，将车窗砸烂，枪杆伸进车里，瞄准收藏家的头。
“你丫逞能，那么多车子能等，就你着急。”一梭子弹打坏车子点火开关，钥匙断成两截。
收藏家担心性命难保，抱着画作，弃车而逃。
暴徒见他始终抱着木匣，里面像是贵重物品，一枪打在他手臂上。收藏家知道他们的意思，他将木匣放在地上，攥着血淋淋的手，绕到其他车辆后面，迅速躲藏起来。
暴徒将木匣带到纽约市区，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幅画，大失所望。几天后，他去沃尔玛超市购物，清理后备箱时嫌它无用又占着地方，随手扔进中央公园垃圾筒。
公园清洁工见这木匣还算精致，将它捡进保洁车，但画作看了半天，也搞不懂画的什么玩意，又扔回垃圾筒。
有个老乞丐经过这里，饿着肚子想找点食物，却发现有幅画，画上署着“梵高”的名字。
乞丐少年时，是个神童，长大后成了行为艺术家，熟悉梵高，凭直觉，一眼认出这是真迹，知道市场对他的画作趋之若鹜。
“我发财了，以后再也不用乞讨过日子。”他小心翼翼将画折好，坐在通往公园爱情岛的廊桥上售卖。
“梵高的大作。”乞丐将画作展开，向游客推荐道。
他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头发粘结在一起，身上散发出臭味，手上满是皱纹，也不干净，却在竭力避免将它弄脏。
一群游客聚拢过来。
“多少钱？”有人问道，一副逗乐的态度。
“一百万。”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嘲笑。
“你是不是梵高转世，他生前就像你现在这样，混的穷困潦倒，像个乞丐。”
“骗鬼去吧。”
“仿作的还真有点像。”
“这家伙，不仅穷，还疯，竟然知道梵高。”
游客议论纷纷，对乞丐不屑一顾。
“哪来的？”有个美术教授反复端详，觉得这画非同一般，但它出现在一个乞丐手里，总叫人满腹狐疑。
“曼哈顿大街上，一辆林肯车上掉下来的。”乞丐只得编造一个来由，总不能说是从垃圾筒捡来的吧。
“胡扯，这家伙骗子。”有个女人无意间见到乞丐捡画的过程，发现他又在这里高价售卖，当场戳穿他的谎言。
“我说呢，一个乞丐怎么会有梵高的画。”女人一句话彻底打消美术教授对这幅画的信任，甩甩胳膊走了。
又有个年轻收藏家带着小女儿在公园嬉闹，路过这里，盯着画作看了半天，心里有点激动，怀疑它是真的，但游客都骂乞丐神经病，竟敢将垃圾筒捡来的冒充名人字画骗钱，当初肯定就是因为想钱想疯的。
“多少钱？”年轻收藏家试探着问道。
“十万。”乞丐感到绝望，原以为会大赚一笔，现在一群人围着他嘲笑，立即就断了发财梦，尽管心里坚信这是真品，可又有什么用，谁都不信，他手里抱着金砖却还是乞丐，也许只有将它贱卖成钱，才有活路。
“刚才还要一百万，现在自己降成十万了。”人群又是一阵轰笑。
收藏家放弃了这幅画，现在他也没法确定真伪，但更倾向于它是赝品，也许就是件复制品而已。这世上，抱着梵高画，最后却穷困潦倒的，除了梵高自己，其他人大概都成了千万富翁。
年轻收藏家牵着孩子走了。
过会，又来个中年人，年龄稍长，身后跟着着助手。他的手臂绑着绷带，愣愣的盯着画看，突然一阵恐惧袭上心头。他在画作边沿看到一个图章，那天在苏富比拍卖行，竞拍成功后，他亲手印上去的。
这是被暴徒抢走的画作，梵高的真迹，确定无疑，但它就像一颗厄运之星，差点给他带来性命灾难，想不到竟又流落到一个乞丐手中。
“这幅画，也许还有点收藏价值。”助手提醒道。
“这位先生有眼光，这幅画是真迹。”乞丐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双手合十，暗暗祈求他们能买下它。
“多少钱？”助手问道。
“一万就行了。”
“算了，我已经决计离开收藏界。”中年人对助手说道，什么都没有解释。
两人走后，乞丐望着廊桥下的湖水，波澜不惊，倒映着纽约的都市风光，远处，一对对情侣，游客，大人和小孩泛舟湖上，他们的身影与这个城市融合在一起。
乞丐从别人身上看到了幸福，而他已在这个都市流浪十年，也许手中的这幅画，是他改变命运的唯一一扇窗户，但眨眼间似乎又要合上。
游客看过了，笑过了，也就一走而过，没有人将手中捧着“梵高”画的乞丐放在眼里。
又一个男人过来，戴着眼镜，像是刚下班，工作服还没来得及换，他的左胸襟绣着“苏富比拍卖行”字样。男人也盯着画作反复端详，他身上还备着放大镜，在画作上滑来滑去，最后还滑到乞丐脸上，将他的眼睛放大三十倍，想从里面寻找到这幅画的来源。
“好像不是假的。”他举着放大镜对游客说道。
“你说它是真的。”游客看到他身上的工作服，将信将疑。
“我不敢确定。”
“多少钱？”男人相信能从它的价格上判断个大概，。
“一千吧，求你了，就当是救我一命。”乞丐颤抖着说道，他是多么需要钱，恨不得这个苏富比拍卖行的男人不要犹豫，立即将它买了去。
他更担心这个男人会像前几位一样，问了价，然后带着一脸疑惑离开。
人群又是一阵轰笑，大家都在看笑话，一个乞丐骗子，竟敢一百万叫卖垃圾筒捡来的东西，可是无人出手，他却在自己砸价，现在成了一千。
观众看热闹不嫌事大，都在怂恿别人问价，看这老乞丐最后到底怎么降。
“一百，我买了，”一个长相斯文的男子，来到乞丐面前，“出于同情的原因，我收下这幅画。”
男子当众将一百美元折叠成一块豆腐干，在手中颠了颠，像钓鱼一样放在乞丐手心，就要去接画。
“等一下。”乞丐将他的手挡住，将一百美元搓成一个球，放在大拇指上，用食指一弹，不偏不倚，正中对方眼睛。男子痛的哇哇大叫，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来抓乞丐，想要狠狠揍他。
乞丐先抓住了他的衣服，拖到桥栏杆边，将画蒙在他脸上。桥栏杆很矮，他紧紧抱着男子，向后一仰，两人就全都越过栏杆，跌进湖中。
苏迅：江苏省作协会员，出版长篇小说一部，其他各种文体若干。
一千零一说 微刊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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