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华州赤水人的家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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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的 家 史
作者:刘亦农
由我这一代上溯四代,我还知道一些情况,再向上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一是因为时间太久远:二是我家是贫苦农民,可记述可传代的东西不多;三是他们那几代人经历了中国最苦难深重的时代,自身难保,自顾不暇,家史方面几乎没有保存下来一点实物。
1955年拍的全家福
大约在清朝末年19世纪后期(约在1886年前后),我爷爷和我老妈妈(我爷爷的母亲)一担挑由山东逃难到陕西富平县。山东老家是临朐县刘家庄,到我们这一代几乎再没有人回去过。我见过我老妈妈的照片——面相威严、刚毅、古服古色的一个小脚老人(我小时看这张照片时还有点害怕,老人活到九十五岁)。我真难以想象,不知什么样的灾难,如果不是陷入绝境的话,绝不会使她——一个小脚女人下决心带着两儿三女逃离家乡,沿门乞讨,风餐露宿,步行数省数千里路,毫无投奔目标、哪里黑了哪里歇地逃难到陕西富平。到富平后,租种了人家几亩地耕种,以此安下家来。后来,我爷爷常到华县赤水镇购买竹器货,熟悉了赤水街,知道了这儿是个好地方。在此,我应该介绍一下我家后来在此生存了几代人的赤水镇。西安以东的同州华州(华州后并入同州,即现在的渭南市)称为关中东府地区,临渭二华潼(临潼、渭南、华县、华阴、潼关)五县沿山一带历史上盛产竹木,而以赤水镇的竹器最为著名。赤水成为山货、特别是竹器的商业集散地。而且,赤水不仅是陆路的八省通衢、交通要道(慈禧、光绪、谭嗣同、鲁迅都由我家门前经过,我老妈妈和她的儿女们曾在家门前跪拜迎送慈禧和光绪皇帝)。水路也很著名,机器船、帆船由黄河到渭河到西安(草滩),再由西安到河南、到山西,赤水是一个很重要的码头。解放后50年代还可以看到船儿在渭河中上行下行的繁忙景象。所以,赤水的商业以前极为兴盛。再加上赤水过去遍地是水,一街两河(赤水河、遇仙河),盛产小麦、玉米、各种蔬菜之外,水稻、莲藕、鱼虾也极为丰富,一派江南风光。我老妈妈和我爷爷一家人到富平约有八、九年时间,我二爷爷16岁时找当地姑娘已在富平结婚,爷爷在富平也有了三个儿子,我父亲是老三。因为天旱交不起租子,生活陷入困境,全家又再次逃难到华县赤水镇,住在西赤水街西头岳王庙里。我老妈妈带上女儿四里八乡去要饭,爷爷带上我二爷爷去给人打长工或短工以度日。后来,爷爷在东赤水街西头开了片荒地,盖了几间草房,在街上卖米汤和托托馍(厚厚的烙馍),自此日月好过一些,还买了几亩地,并在四个儿子中,又供我父亲一人读书上了学。父亲年轻时先教了几年书,因为那时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教书实在难以养家糊口,抗日时期父亲又去当了几年兵。
我老妈妈95岁病逝前留影,据推界,今年她的诞辰应为160-170岁。
我父亲当了几年兵后即回家务农,解放后土改时他们兄弟四人早已各自成家,老大(我伯父)划为地主,我家划为中农,老二老四两家划为贫农。我1945年生人,土改时我已记事。我记得我家当时有12亩地,七间草房,解放前后我家主要以种菜为主。我父母经历了民国和新社会两个时代(我父亲在清末还生活了10多年)。多半生在兵匪战乱、天灾人祸的苦难岁月中度过。我母亲1974年66岁病故,我父亲1978年80岁病故。我母亲离开我至今已有36年,可是我每每回忆起我的母亲我都会痛心不已!我的母亲是在极度贫困中、在极度劳累中、在极度生活的煎熬中度过的。
1964年我家盖房后母亲有病,大哥把母亲接到青海西宁休养, 这是母亲和大哥全家合影。
当我有心有力尽孝的时候,我却成了一个子欲孝而亲不在的人,这是我终生痛苦的事情。我从母亲那儿继承了艰苦勤奋,诚实善良的个性,这是我一生受用不尽的财富。
到我这一辈,共有兄弟姐妹6人,我大哥名叫刘文健,民国18(1929)年生人。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正逢陕西大旱年馑,饿死的人不计其数,那年冬天又奇寒无比,许多大树都被冻死了。我母亲每天做饭时,在灶膛里烧一块石头,晚上用布包起来放在被窝给儿子取暖,所以我大哥小名叫石头,是热石头帮他度过了冬天,活得一命。大哥长得极为漂亮,小时又极聪明,可借他初中刚毕业家里就再也无力供他继续读书了。之后经他老师介绍到西安一家银号当学徒,1949年解放后他考入西北军政大学,毕业后又转入西北艺术学院美术摄影系继续深造。后分到青海省委宣传部,1978年病故于上海。我大哥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而且又极善于联络人。我大姐刘云仙,解放后15、6岁和我一块上小学,当时这样年龄大的女孩特多,以前她们没有上学的机会,解放后政府动员女孩上学学文化。这些大女孩可以跳级,初小四年她们上一两年就上了高小,我姐姐高小毕业后和我姐夫结婚。我姐夫尤少华,赤水附近姚李村人,由于继父继母的虐待,年龄很小时即到西安打工,后参加国民党的青年军,时间不长即被俘虏,后加入八路军(1946年初),随刘邓大军打到大西南,一辈子工作于中缅边界,退体后以师级干部待遇到昆明分房居住,我姐姐现还健在。我的两个弟弟没有学到多少知识,大弟弟刘专有部队转业后分到新疆自治区政府开小车,小弟弟刘专心务农。
1971年拍的全家福
我于1957年水城初小毕业,59年赤水高小毕业,62年赤水中学毕业,我对这些学校都很有感情,直到现在还经常做梦梦到在这儿的学习生活。特别是赤水中学,我们上学时学校四面环水(东面墙外南北有一条渠,南、西、北三面泉水涌流),树木茂密,环境极好。1962年我考入渭南瑞泉中学,当时背馍上学,因为困难时期,大家都吃不饱,我记得每到星期六,我一口吃的都没有,要饿一整天,晚上5、6点放学还要步行30多里路回到赤水家里,那真是饿得天昏地暗啊!1962年到63年刚上了一年学,,我家住的草房快要倒了,我即休学回家在家劳动一年,因为休学,我极为痛苦,解除痛苦的办法就是拼命干活,我记得秋收时一次我担包谷穗,一担担150-60斤,全生产队没有一人有我担的多的(那年我18岁),再加上多吃了煮熟的苞谷穗,当晚即得了急性胃炎,疼得我地上打滚,我几乎感到了死亡的来临,多亏邻家人王文泉背者我跑到医院,使我得以活命。
1963年到64年春,我大哥大姐寄钱,我和我父母千辛万苦盖起了两间草房三间瓦房。房子盖好后我母亲大病一场,到秋季我才得以复学到高六六级。1966年我满有把握地将要参加高考时,高考取消了。1968年,在校中学生一律到农村参加农业劳动。我带着已搬到学校的城市户口回到农村,一干10年。1977年我参加了迟到12年的高考,78年入大学学习,毕业时去陕西省教育厅或留校二者可以任我挑选,我想:以我的个性决不会适应政界生活,我毅然选择了留校教书。现在看来,我这个选择是正确的,因为我能下苦,我干好了我应干好的事情,我得到了我应得到的东西。我若到政界,绝逃不脱替人作嫁衣裳的角色。而且,我以为:大家尽趋于官之一途已成中国知识界一大恶习,长此以往,中国的科技和实业如何发展。我教了26年书,现已退休在家。
2003年拍的全家福
1969年我回到农村后和刘芝草结婚,之后有了两儿一女。刘芝草出身于一个贫寒的家庭,到我家之后,我家也处于一个较为困难的时期,她奉养老人,抚育儿女,在艰苦生活中与我携手奋斗了几十年,对我们刘家是有功劳的。
原文来源:作者供稿《远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