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闽微信杂文系列之四十三:透视叔本华——追究无聊与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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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哲学家阿图尔·叔本华(1788—1860年)是西方最具影响的“悲观主义哲学家”。他出生于德国贵族世家,先是以纨绔子弟面世,后以冷竣智慧的人生哲学谢世。曾受东方文化,特别是印度吠陀文化和中国理学文化影响,又集德国古典哲学之大成,形成了他享誉世界、长久不衰的哲理。
叔本华认为决定凡人命运的根本差别在于三项内容,一是人的自身,即最广泛意义上属于人的个性的东西,包括人的健康、力量、外貌、气质、道德品格、精神智力及其潜在发展;二是人所拥有的身外之物,亦即财产和其他占有物;三是人向他人所显示的样子,包括荣誉、地位和名声。人与人之间的三项差别,包含有先天和后天的因素,他认为我们的幸福的原因存在于我们的自身结合,而不是自身之外,人的健康尤其远远地压倒了一切外在的好处,甚至一个健康的乞丐也的确比一个染病的君王幸运。人的精神生活的健康向上可以帮助人克服痛苦与无聊的人生悲剧。一个精神丰富的人在独处的时候,沉浸于自己的精神世界,自得其乐。但对于一个冥顽不灵的人,接连不断地聚会、看戏、出游消遣都无法驱走那折磨人的无聊。一个善良、温和、节制的人在困境中不失其乐。但贪婪、妒忌、卑劣的人尽管己坐拥财富都难以心满意足。
他认为要塑造一个完美的道德人格需要时间,人的肉体和精神方面的优势逐渐输给了时间,唯有人的道德气质独自不为所动。他认为,注重保持身体健康和发挥个人自身才能比全力投入获得财富更为明智。财富除了能满足人的真正、自然的需求以外,对于我们的真正幸福没有多大影响。他说,有些人为了赚钱只能忙里偷闲地寻求那些短暂的感官的乐趣—二,它们费力很少,却耗钱很多,他们徒劳地以这类娱乐取代精神上的享受。在他们生命终结的时候,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真的会挣到一大堆的金钱,这是他们一生的成果。他们会把这钱留给自己的继承人去积累或者任意挥霍。这种人尽管终其一生都板着一副严肃、煞有介事的面孔,但他们的生活仍然是愚不可及的,与其他许多傻乎乎的人生没有多少两样。一个外在的富有、但内在贫乏的富家子弟来到这个世界,会徒劳地试图用外在的财富去补偿内在的不足;他渴望从外部得到一切,这情形就好比试图以少女的娇艳去强健自己体魄的老朽之人。
他说,到法国巴黎旅游的人,大都认为是在“享受巴黎”,倒不如说在巴黎“享受自己”。我们的幸福取决于我们的愉快情绪,而愉快情绪又取决于我们身体的健康状况。只要我们保持健康,一切也就成了快乐的源泉。但缺少了健康,一切外在的好处——无论这些好处是什么——都是不再具有意义。人最大的愚蠢也就是为了金钱、晋职、学问、声名、甚至为了肉欲和其他片刻的欢娱而献出自己的健康。
叔本华认为:痛苦和无聊是人类幸福的两个死敌。关于这一点,他阐述道:每当我们感到快活,我们远离上述的一个敌人的时候,我们也就接近了另一个敌人,反之亦然。所以说,我们的生活确实就是在两者当中或强或弱地摇摆。我们看见低下的劳动阶层与匮乏——亦即痛苦——进行着永恒的斗争,而有钱的上流社会却旷日持久地与无聊进行一场堪称绝望的搏斗。使我们免于痛苦和无聊的手段莫过于拥有丰富的内在——即丰富的精神生活。因为人们的精神生活越优越和显著,那么就会暂忘现实的痛苦,或让无聊难于乘虚而入。
闲暇是人生的精华,除此之外,人的整个一生就只是辛劳和劳作而已。但闲暇给大多数人带来了什么呢?如果不是声色享受和胡闹,就是无聊和浑噩。凡夫俗子只关心如何去打发时间,而略具才华的人却考虑如何应用时间。头脑思想狭隘的人容易受无聊的侵袭,其原因是他们的智力纯粹服务于他们的意欲,是意欲的工具。意欲可以通过一掷千金的豪赌——这一真正低级趣味的罪恶——而被鼓动起来。每个人都会有适合自己的一类快乐,这由他身上所突出具备的具体能力而定。第一是为维持生命的力量所带来的乐趣;第二类是活动身体的乐趣;第三类是施展情感能力方面的乐趣。而性的方面却不幸三种乐趣皆兼而有之,而现实中只把性作为生活又使人不可避免地走向动物性的低级,人在没有受到情欲的驱动时会变得无聊和乏味;人一旦受到情欲的驱动发泄之后,很快就会变得疲惫甚至痛苦不堪。因此,只有那些精神禀赋超常的人才是幸运的,他们的智力超过了意欲所需的程度。
对于人的智力超过了人的意欲所需的去向问题,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儒家思想为人们指出了文房四宝、琴棋书画的消遣去处;道家主旨走向自然、回归自然的逍遥游。佛家却执著于灵魂的存在和来世的造化。叔本华主张以艺术和哲学来化解。他运用塞尼加语说:“没有文学的闲暇是死亡,它就像要把人活生生地埋葬”。要研究哲学,即人生的智慧,就是如何尽量幸福、愉快地度过一生这样一门艺术。
那么,人又如何通过研究哲学,从了解人的自身之后实现人的升华呢?古希腊修辞家、讽刺作家卢奇安(120~180年)说过:“真正的财富只能是灵魂的内在财富;其他别的东西带来的烦恼多于限处”。叔本华从此随手拈来思想精华,在他的《人生的智慧》中点出了人的升华的哲理。叔本华认为,大自然持续不断地演变。大自然首先是无机王国的机械和化学活动;接着是植物王国,以及植物的那些麻木的自我陶醉;再接下来就发展了动物王国。在动物的身上,智力和意识朦胧初开。大自然的发展是从低级开始,逐步迈向更高的一级。到了最后,她终于迈出了最终的和最伟大的一步,从而达到了人的级别。人所具备的智力就是大自然发展到了登峰造极阶段的产物;大自然终于实现了他的创造目标。人的智力是大自然所产生的、难度最大的、同时又是最完美的作品。叔本华虽比较清晰地指出了人的智慧的自然性和先天潜质,但更赞同后天的教育与锤炼。他在《教育和奇妙书信集》第二卷第1819页中说到:在背上接受20或30个竹板子的抽打可以说是中国人的家常便饭。这是中国人教育子女的方式,那并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被罚者亦以感谢的态度接受它们。他在《人所展现的表象》一文中更进一步提到,一个众人皆知的事实可以证实我的观点:在中国,用竹板抽打是司空见惯的一种惩罚公民的手段,甚至到各级官吏也告诉我们,在中国,人性——那是经过高度文明教化的人性——并不赞同类似骑士荣誉的东西,因为骑士把赞同“名誉高于生命”的人权,代表好胜、虚荣和骄傲这一人类愚蠢的三个根芽。叔本华认为最廉价的骄傲就是民族的自豪感。沾上民族自豪感的人暴露这一事实:这个人缺乏个人的,他能够引以为豪的素质。从物到人、从智慧到本领、从整体到个体总要另当别论。
尽管如此,人与人之间在智力方面都表现出许多明显的梯级差别,只有极少数能够具备最高级的智力。因此,从狭隘和严格意义上说,极少数人所具备的最高级的智力是大自然创造的难度最大、等级最高的作品;同时,也是这个世界至为罕有,价值至昂之物。这也许就是“人才难得”的原理吧。拥有如此高度智力的人,头脑具备了至为清晰的意识,世界在他的意识里面得到了清晰、完美的反映。因此,这种得天独厚的人拥有世界上最高贵、最具价值之物,他们也就拥有了快乐的源泉。与他们的快乐相比较,其他别的快乐简直就是微不足道的。这种人除了向外在世界要求得到闲暇以外,别无其他。有了闲暇的时间,他们就能在不受外界打扰的情况下,精心呵护、擦拭自己的宝物,享受自己的一份拥有。其他不属于思想智力方面的快乐都是低级的,这些快乐只会引起意欲的活动,亦即引导人们进入希冀、欲望、恐慌和争斗之中。不管意欲朝着何种方向活动,它都不会不带痛苦地全身而退。后来叔本华不得不承认,他说:“不过,拥有卓越的精神思想所带来的一个确切的不便之处,说是一个人感受痛苦的能力也伴随着他的智慧而增强了,在那些智力优越的人身上,所感受到的痛苦也达到了最高级。康德在《实践理性批判》中说到:“即便人凭借理性,也难于把握悠远的大宇宙和以内在的心灵为对象的深邃的精神。”对此,叔本华在《生存空虚说》中进一步阐述他的独特见解:“每一个体,每一个人和他的生活途径,只是无限自然精神的另一短暂梦幻。这个无限的自然精神,也可以是上帝,也可以是屠夫。”他还说“我们就好比是田野上的羊,嬉戏在屠夫们的监视下,这群羊,将或先或后,依次选择而被其宰割。因此,在美好的日子里,我们都意识不到隐而未发现的厄运——如疾病、贫穷、残疾、失明、昏聩等等——正早已等待在其后了。”因此,对待日常生活中的“工作、烦扰、苦役和麻烦,的确是所有人终其一生的命运。然使每一欲望在其产生之时就得到满足,那么,人们又怎样充实他们的生活,打发他们的时间呢?”。作为深受东方印度和中国文化影响的悲观主义大师叔本华,在其哲学著作中不是宣扬生存虚无,就是以为生命本质为苦。却发现不了人生快乐的第二面和不苦不乐的第三面等三维组成,渺视人类对幸福生活的不懈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