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古镇老故事
老烟厂魏老爷子说古
20200802 晴 星期天
何部长约定了今天要探访的老人,是昨天做白板儿的魏锅盔的父亲,住在老烟厂旁边,以前的烟厂宿舍楼。
我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达龙角山,在乡友林的小山包游览了一圈。不知道是下过一阵雨还是有露水的原因,石板路湿漉漉的,叶片也新鲜嫩绿,空气清新湿润,怪不得那么多老年人在此晨练。站在观景台,正好看财神楼和对面弧形的江湾,此地应该是出大片的地方,江面雾蒙蒙,江边景物若隐若现,很有一股仙风道骨。在广东茂名阿哥的文章里读到紫薇花,我就想着龙角山上有很多紫薇花树,不知道开花没有,想去看看。结果没有看到紫薇花,还没开,大约广东的气温高一些,花开得早点。没看到紫薇花,看到了水灵灵的木槿花,也是分外妖娆。
八点半,去魏老爷子家。
有个在外面晾衣服的年轻人听说来意,说让我们等等,老人出去转路了,他去叫老人回来。
老烟厂职工住宅区,倚山而建。我们在楼外的一处平地上等候。看到一片用泡沫箱种的蔬菜,长得还挺好,有辣椒,山海椒,茄子,豇豆,红薯等,品种还蛮多。靠山一面有个铁皮棚子,里面停了很多摩托车,电瓶车。山上面一层还有住户,都是极为逼窄的地盘。以前能住在这地方是好地方,离商贾云集的下河街很近,是经济文化交融的地方,附近有烟厂,果品厂,附近山上全是广柑,所以还挖了很多山洞贮藏广柑,至今还能看到很多无名山洞,被蓬安名人山水如画编造为古代崖墓遗址。其实,上了年纪的老人都知道那里是广柑窖。
不久,年轻人回来,老人随后回来了。
进屋去,大家分别坐下。才发现年轻人是老人一家的,应该是幺儿吧,不过好像腿脚有问题,小儿麻痹症后遗症。个头矮小,没有昨天做锅盔的那个儿子高大,腿脚走路有些蹒跚。但是还是干净利落地给我们泡茶,待客之道还是整得相当明白。有了那么一个小幺儿,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地板拖得一尘不染,家具摆放整齐有序,隐约看到卧室也是拾掇得简洁大方。魏老爷子走路走热了,脱下了汗衫,坐在凉椅子上扇扇子。家里还有两把电扇在不停转动扇风,所以我们走进去一会儿也感觉到凉快。屋里靠山,光线不是那么明亮。
何部长和曹秘书长说明了来意,分别提了几个问题引起他的话题。毕竟是出生于1932年的88岁老年人,需要等他慢慢进入回忆长廊,去搜寻我们需要的故事。
魏老爷子做了自我介绍,他的名字叫做——魏羿浚,后羿的羿,特别强调浚是水字旁的浚。我心想,果然生长在大河边的,喜欢水,连取名字都要带水字旁。魏老爷子说他是运输公司的,他年轻时候是搬运工,54年开始当搬运工,最初叫做劳动小组,后来才叫做运输公司。有的是一身力气,把粮食扛起来放到船舱去,运到重庆去卖,有时候赶时间,老板不让休息,一趟趟地搬运,不分白天黑夜,累得要死要活。后来从山上修了索漕,到山底下码头上去搬运上船,才省力些。仪陇,营山,蓬安,三县的粮食都在周子古镇码头运走。
何部长很好奇,他们家魏锅盔是不是祖传的,就问他在哪里学的打锅盔这个技术?
魏老爷子说,小时候卖馍馍,跟到学会了。跟到父母还是师傅,好像没有说清楚。其实他的儿孙如果学起来,他就是祖传的祖了。孙子一辈会不会继续学下去还真不一定。我们昨天在魏锅盔店里看到两个孩子在方桌上做作业,眼睛也瞟着他们的的父亲做锅盔。不知道会不会有一个对做锅盔感兴趣,将来继承这个家传手艺?
何部长继续问,做锅盔有什么绝招吗?我们平时都是买锅盔吃,没有做过,的确不知道其中奥秘。老爷子说做锅盔发面很关键,不能太干,更不能加水太多,干了揉面要散,水分多了,做不了锅盔。揉面要力气,要揉到年变得绵软有劲道。大儿子终于学会了,那简直是捉到手教的。捉到手教很形象,可以想象小时候第一次写字,是不是父母或者老师给你捉到手的样子,也就是手把手的教会,老人的口语非常有趣。现在大儿子已经是街头大名鼎鼎的魏锅盔了。老幺没力气学不了。
做锅盔还有一个关键步骤,那就是炒酥,这个大概是行业机密,用面粉和香油炒制,我听得半懂不懂,也没有实践过,也没有亲见过,所以如听天书。另外炒椒盐也需要方法和技巧,花椒打成粉末,和食盐炒香,这个是提香的,吃东西,舌尖上就很在意那一点椒香味嘛。
说到下河街的热闹,大概是下午忙活得差不多了,接近傍晚时分,下河街卖油条的,卖凉粉的,卖汤圆的,卖卤菜的,就摆满街了。附近的居民就会陆陆续续去采买晚上的吃食。不喝酒的就吃凉粉、汤圆等素食,爱喝酒的买了卤菜,喝点小酒,犒劳一下辛苦了一天的自己。
终于说到了大户人家,其中刘家大户人家开旅社,酒旗上书“怡天居”,我们听起来感觉这名字起得很有内涵啊,怡然自得,天然之居。那些做生意的人,就会在此歇息。卖完了货物或者买好了货物,就再次坐船离开码头。
何部长问,说下河街有个沈二老爷?
魏老爷子接过话茬,沈二老爷!沈二老爷生意做得大,不但做煤炭生意,还开咸菜厂。家里有钱,买货都是几船几船的买。他家后人沈俊良,原来周口小学的老师,已去世了。想要访问他家后人,都不容易找到了。那时候河滩淘金者多,他收金子,淘出来的金子是生金,还要做冶炼加工才算是真正的黄金。不是现在街上的黄金饰品生意,他家收购的那是生金。解放后,都说他家有多少多少黄金,让他交出来,几次拉到河滩假枪毙,目的就是让他说出金子藏地。其实,他只是做金子生意,买生金,卖出去,又买生金,赚差价,家里不可能藏有多少金子。但是,做生意的人都很狡猾,也有可能把金子埋在老屋地下,谁也不知道究竟。
下河街还有一个行当,做堆店的。老板娘是黄哑巴的妈,堆店就是今天的货仓,营山过来的货物堆在他家,他家地盘宽。货物堆放在他家,等着下船,油下南充,酒上广元。根据各地实际需要,货物就是这样运出去。黄疯子,后来被杀了沉河了。我没弄清楚黄哑巴和黄疯子是什么关系。老人思路清楚,但也不能随意打断,怕他走出回忆,就又忘了正在说的话题。
那时候河边还有卖柴的,卖捆子,五根一捆。不是都能买得起煤炭,也有买柴烧的。大山里晒干的柴,冬天烧了做饭取暖,还有木炭可用。那时候柴火很重要,不像现在可以用电、用天然气。
下河街的吴三老爷,是个大地主,家里有两千多担谷子田地,写(租赁)给佃户,佃户就是无地农民,种完了地要交租子。粮食晒干了,就挑到吴三老爷家,用斗量,四四方方的斗,上面有一个横梁把手,可以推动,把面上推平,就是一斗。地主收了粮食,也要给国家完粮,那时候是伪政府。
何部长问,现在卖曹氏豆干的位置原来是个驿站?就是开旅社的,来来往往的送信的,做生意的人,要在那里打尖住店。
魏老爷子说,不是那里。是盐店街,叫牛马站,驼盐的牛马歇息的地方,营山过来的商人的牛马歇息处。盐店街,顾名思义,做盐生意的地方。后来改为红军街,是因为红军曾经驻扎龙角山顶,盐店街也驻扎有红军队伍。
说了劳动说娱乐。那时候逢年过节有拉旱船表演,船是轻便的小船,四个人抬着空油篓子,回顾解放前的苦日子,那时候运输货物就是靠肩挑,靠人抬,靠船运,解放后有车拉,哪怕是板板车,也省力多了。老人对过去使用劳力吃饭的苦难还是有深刻的心理阴影,身体差的吃不了这行饭,又累又饿,又困又乏,所以那时候多少人活不长久。
正月里扎社火,下河街四个堡,晚上龙灯点蜡,烧花……就像现在的耍龙灯,放烟花。点蜡的龙灯不得舞动,看起来好看,又能把街道照的灯火通明,一派繁华热闹。
还有一个节目是抬幺妹,也叫推幺妹。一个模拟的旱船,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幺妹,边走边唱。唱什么呢?我们都想听老人唱给我们听听。老人清清嗓子,拿腔拿调地唱了一遍:
正月里来把龙灯耍、二月里来把风筝扎,
三月里来把坟挂,四月里来把秧插,
……
七月里来把谷子打,八月里来看月花,
九月里菊花开得大,十月里来……
冬月烘笼卖起价,腊月腊肉煮得耙。
老爷子拖长声气唱了一遍。我们都为他惊人的记忆力折服。这么多年,居然记得这么清楚!我们记录都写不下来,听了两遍也没记住,好在有录音。
听着这古老的歌唱,大家的思绪都被拉回到古镇的历史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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