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有趣的读书癖好
随着岁月的推移,我在读书习惯上发展出了几个有趣的癖好。我开始愿意接触自己陌生的领域,比如摄影,虽然我连相机也不知道怎么拿,但对照片却很挑剔:它们的“美”并不能吸引我,我真正感兴趣的是纪实类照片后的“故事”。喜欢上看摄影书完全是由于台湾人阮义忠讲述摄影大师的《二十位人性见证者》,慢慢去买了吉林美术出版社名叫“摄影馆”的那一堆干货,又鬼使神差地借到了布列松的《内心的寂静》——里面那张神清气爽的格里耶肖像我简直想放大出来挂在墙上。又如,我的工作与经济学无半点关系,但一本《穷人的银行家》却让我翻来覆去地读。这可能算是一本入门级别的经济学普及读物,但我自己更愿意把它看作一个普济众生的、智者的传记,主人公尤努斯2006年得到了诺贝尔和平奖,实在是名至实归。
第二个癖好是,除了书的内容,我开始重视起书的装帧质量,而不在乎价格的高低了。前阵子上海图书馆正好在办“最美的书”展览,但我转了一圈下来,实在地觉得,内陆所选出的书和港台地区版的水平有差距的,纸张、字体、排版、阅读体验等略逊一筹,购买“港台版”的开销自然也比较高。
第三个癖好也许比前两个更重要些,那就是我越来越着迷于用简单朴素的口吻讲故事的作家。举个例子,特朗斯特罗姆所作、马悦然翻译的《记忆看见我》,开面比故事会略小,页数比故事会略多,定价要45元,可是豆瓣上抱怨的读者依然很少,为什么呢?读了诗人的文字,我明白了。他在书中里饱蘸浓情地回忆起了当年欺负过自己的同学和扇过自己嘴巴的老师,因为他是班里最弱小的一个,且总结了一套应对的诀窍:“我一看到强壮的某某走过来,就像破布瘫软成一摊,不败自败,因此他就不再有兴趣和破布打交道了。”末了,他还会饶有兴味地补一句:“长大后,我会将类似的方法用于生活,可不见得每次都有效。”一件痛事说得如此幽默淡然,可谓真水无香!又如被誉为颇具个人特色的纪传体断代史《一个一个人》(作者申赋渔)读完,我不禁感慨,这是一本没多少字,又能够把人感动得泪流满面的书。是不是成为一个优秀的,乃至于伟大的作家不需要任何高学历的门槛,而只需要经历过世上的大半事情,就已足够?那些曾是自己的故事,就算是乡村、城镇、旅途中的种种,只要从一个思想深邃会讲故事的人嘴里吐出,也会惊心动魄吧。同样道理,齐邦媛的《巨流河》也是我很喜欢的,原因并不是其故事多么跌宕起伏,而是文字里那股动荡临头却举重若轻的神气劲儿,所以后来去香港时,我不加迟疑地拿下了繁体竖排版。
还有作家刘墉的书,曾经觉得幼稚——不就是些心灵鸡汤吗?去年图书馆里翻到他的新书《灵魂经过的声音》,嘿!还真不是那回事儿。那么多年,他能保持住柔软的语言,始终讲婆婆妈妈的小事,将事劝和,将人劝开,自有其无可替代的润滑剂般的社会作用。后来我读了吴念真老先生的几本文集,更加坚信了:笑眯眯说理,慢悠悠说事,也是一种上乘功夫!说到这里,我不禁有些奇怪:自己做学生时可是无比敬仰纳博科夫、凯鲁亚克和伍迪·艾伦这些文字魔法师的啊!什么时候已不再对语言的精妙感兴趣,而更注重一种“柔和性的平淡趣味”了呢?我愣住了,一下子还真答不上来。(詹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