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墙的人

陈美霞  文

在市场上,常常在烈日下,总有一个人,身旁放一把大锤,一个牌子:“砸墙,背沙子,水泥”,然后用一双黑眼睛望着来来去去的人群,捕捉他需要的目光。他们从来不敢一个人出去,即使你看见的是单另一个人,一旦搭话,立马从不知某个角落里出来一棒子人,和你讨价还价。

他们的目光,坦荡荡地扫荡所有来人的脸。他们从来不敢想入非非,像太阳一样直接而炽烈:有时候是老板,有时候是干部;有时候是官腔十足的中年人,有时候是打问行情的少妇;也能碰见精明的小伙子,更能遇到需要雇人的包工头。他们经常定好一个价钱,一分不低,死死咬住,东家一旦略微松口,他们就一锤定音。然后不容分说,问地址,问交通工具,然后根据活的多少,迅速圈定人数多少。一个电话,缺少的人很快就到。如果主人有车,他们就一拥而上,指挥主人转弯或者注意路标。和房中介一样,他们有固定的区域,而这个区域的每一栋家属楼,他们如数家珍,顺便说说某些主人的高矮胖瘦和大方或者小气的脾性。他们认路精准,熟悉从建材市场到家属区车行道的近路,他们就是肉导航。

他们的数学不大好,感觉却出奇准。他们不会弄水暖,防水,泥瓦,但他们估摸起水泥沙子砖头的用量,总是在一倍半左右,计算一个小工程的费用,也在实际数的一倍半左右。他们数着层数上楼,把层数和肩膀重量的一次函数算得清清楚楚。他们也喜欢干净衣服,但挎包里永远有一套家常的又旧又脏的衣服。三下五除二套上,像穿山甲露了头。以电钻和大锤铁锨为武器,以破坏为快乐为商品。粉末和残渣,甚至锋利如刀的瓷砖茬口,都与他们的肩背厮磨。他们的电锤,切割机 ,钻头,大锤轮番造成的噪音,沉重,强烈,持续,但他们汗流浃背而热情高涨,好像听见的是打击乐,背的是粮食。他们买来新蛇皮口袋,装的是废弃的转头,但目光炯炯,像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偷了山洞里的钻石。

他们每个人都有分工,相互合作。主人的酬金一支付,马上平均分配。不能整除的部分,立刻微信转账。他们临走的时候,忘不了给主人说一声,送到垃圾场的砖头废料,还得交钱,还得除去买袋子的钱。

就这样,他们背起一套房子,往往在临洮,定西,或者张家川的某个乡村。晚间灯火通明的时刻,他们也悄悄地拿起电话,或者在街边蹲下,就着路灯,把一腔苦水吐到下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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