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场飙车,我有权自毁”|弗朗索瓦丝·萨冈逝世13年

“弗朗索瓦丝·萨冈是一种微笑,忧郁的微笑,像谜一样的微笑,排遣的微笑,但也是快乐的微笑。”前法国总理拉法兰在萨冈去世后这样说。

法国女作家弗朗索瓦丝·萨冈(1935-2004)在13年前的今天离开了这个世界,孑然一身,像舞厅里被遗留下来的那一个,而她精灵而慷慨的气质却还以旋转的舞态弥留在世。

她那股永远不服老的气质,某种程度上来说,与她曾引用的法国诗人保尔·艾吕雅的一句诗不谋而合:

“你镌刻在天花板的缝隙,你镌刻在我爱人的眼底,你并不是那悲苦,因为最穷困的嘴唇也会把你显露。”

人们会像谈起爱情就想起杜拉斯一样,在某一次偏离轨道的放肆行动中,想到这位当年曾引起不小争议的女作家。

写作是一次危险的外遇

萨冈一生都在不厌其烦地寻找生活的新乐趣,赛马、飙车、豪赌、挥霍、可卡因、尼古丁、酗酒……外人看来,她富裕、娇惯,把生活玩了个透。

萨冈抽着那个时代标志性的Chesterfield香烟

甚至在萨冈的处女作《你好,忧愁》发表之前,她的父亲不解地问她:“忧愁?厌世?你不是一直开开心心的吗?”

《你好,忧愁》,这本花费了18岁的萨冈两个月的时间写出来的小说,拿下了当年法国的“批评家奖”,在五年内被翻译成22种语言,畅销500万本。

一个18岁的养尊处优的少女写出来的书突然爆红,多多少少会滋生一些恶意的猜疑和贬低。记者们正面质疑萨冈“这本书是你一人所著吗?”,书店里也时不时会有人捏爆了心中的酸葡萄:“畅销只是因为人们的一时追风罢了。”

《你好,忧愁》的初版和改编版同名电影海报

关于爱情和青春,萨冈在书中借主人公塞茜尔之口说出:

“在这种陌生的感情面前,在这种以其温柔和烦恼搅得我不得安宁的感情面前,我踌躇良久,想为它安上一个名字,一个美丽而庄重的名字:忧愁……今天,我心中好似展开一匹绸缎,有什么东西在轻柔地撩拨着我,使我遁离了其他的人。”

战后的法国年轻一代读起萨冈的书,大概就如同我们听到朴树的《我爱你,再见》等歌的感觉。渴望优雅和浪漫,期待撩人和冲动,却常常在不经意间被忧愁轻轻地击中。

似抵抗,似嘲弄的神情

人们对萨冈写作的状态颇为好奇,她自己也曾扪心自问:“写作是我的工作,但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写作呢?”

杜拉斯视「写作」为精神支柱,而萨冈的「写作」更多的是被当成“生活的佐料”——“写作就如一次危险的外遇,是一种肉欲冲动。”

“我不清楚一个人写东西是为什么和为了谁,我觉得未必是为了读者。是为了你所爱的少数人,他们知道你在脆弱时能够坚强矗立。他们的一句话就能震撼你的世界。”

把写作的理想放低的萨冈,从来对写作没有很大的执念。在一次和出版商的会面中,萨冈被直接告知外界说“你出版的这两本书的内容加起来,连巴尔扎克的写的一段都比不上。”萨冈微微愣了一下,笑着回复:“巴尔扎克?太抬举我了。”

萨冈写了一辈子的小资情爱,那是一个她活得如鱼得水的世界,很多故事都是从她自己的生活中觅得灵感。

生命是一场飙车,我有权自毁

法国作家阿兰维尔龚德莱曾描述萨冈为“一个迷人的小魔鬼”

把“及时行乐”挂在嘴边的人很多,在排遣生活愁绪之时大声嚷嚷这四个字的人也不在少数,但相比之下,萨冈简直把这四个字当成了自己的人生座右铭。

她热衷派对,喜欢挥霍无度;白天睡觉,晚上在烟雾弥漫的地下舞厅里与男人调情、在酒吧里喝得酩酊大醉;不指望朋友们有多有趣,只希望他们做自己,有一点小幽默和无私。只希望他们真的喜欢她,也对生活真诚。

萨冈旧照

在出版《你好,忧愁》后得到的一大笔稿费,萨冈问父亲,这笔巨款应该怎么使用?父亲回复她:“你这个年龄拥有这么大一笔钱,实在危险,花掉它。”

父亲也许没想到,萨冈会一生都将自己投掷入一种危险的生活姿态。

电影《萨冈》2008

在某天早上,萨冈把所有的积蓄都押在了赌桌上赢了800万法郎,她和友人买了两个牛角包之后,就去把一座位于郊区的大宅子租了下来。“从那天起,世界上有了一个叫做家的地方”——萨冈和她的那些热爱生活的朋友们在这座房子里挥霍了一大部分光阴。

萨冈旧照

有人问萨冈:“你的生活这么无序,可怎么办?”萨冈翘着脚,摇头晃脑地开玩笑说:“有什么关系?我数学一向不好。”

1957年,在一次聚会中,萨冈和哥哥赌气,开着敞篷车、赤着脚在公路上飙车,出了车祸。在医院疗养的日子让她迷上了一种用于镇痛的毒品。后来,萨冈因为吸毒成瘾而成为法庭的常客。

她说:“生命是一场飙车,我有权自毁。”

即便在医院的日子让她难以忍受,萨冈还是抵御不了飙车那种不亚于毒品的诱惑:“速度能拉平沿路的梧桐树,拉长、扭曲加油站的霓虹灯光,能消除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声;速度也能摘掉罩在我头上的抑郁;时速达到200公里时,人们对爱情的疯狂程度,随之减弱。”

萨冈旧照

萨冈式的不羁,是一种与世界交易而来的,平衡自己的手段。

她难得一见的性子,吸引了前法国总统密特朗成为她的座上客;让·保罗·娇兰出于对萨冈的怀念,用她的小说《LaChamade(狂乱)》命名了一款象征着爱人的心跳,混合了风信子和黑醋栗的娇兰香水Chamade。

明明是一个少女,却挟裹着让人摸不透的神秘,这让萨冈直到老年都一直是法国狗仔队追踪的对象之一。

爱只是用来摆脱世间的孤独

电影《萨冈》2008

萨冈一生有过两段无法善终的婚姻,后者给她带来了一个儿子,她并未十分尊重儿子的想法,只觉得“孩子能把我从流芳百世的荒唐愿望之中解救出来,就像再一次恋爱一样,孩子的笑脸能暂时掩藏流离失所之痛。”

此外,她还曾与一名女模特和一名女艺术家同居。而这些感情,谁也说不清……

电影《萨冈》2008

在纪录片《萨冈》中,她的同居女密友佩吉因病去世之后,萨冈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想随佩吉一起离去,只不过没有提早结束生命的勇气。

“没有人知道失去最爱的那种痛苦,想写而不能写,那感觉就像没有获得快乐的性爱,未能一醉而归的饮酒,没有抵达目的地的旅行。”

萨冈唯一一次向外界表达爱情是在她43岁那一年。对方是比她年长30岁的存在主义哲学家让-保罗·萨特。

萨特浪荡成性,图为和“唯一等了他一生的女人”西蒙·波伏娃

萨冈用一纸发表在报纸上的《给让-保罗·萨特的情书》全盘承托出她长达数十年的仰慕之情。

她写“这个世纪疯狂,没人性,腐败。您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她曾把这封信读出来,录刻在一盘磁带上送给萨特。知道萨特眼睛不好,还特意在磁带上贴上了便于辨认的标签。

后来萨特对萨冈说,每次到了意志消沉的时候,就拿出这盘磁带安静地听,能寻找到一种温情与亲切。

“我所爱的人,对我而言最重要,那个能与我相处自在的人,那个只为爱我而爱我的人,那个与我同住,和我倾谈,谈啊,谈啊,一直不停地谈的人。”

只可惜,这样一个一生都在美好年华中狂舞的萨冈,至死也没能遇上这样一个伴侣。她的最后一个暧昧女性密友阿诗莉曾经毫不掩饰地说:“你身边都是寄生虫、马屁精和奉承者。”

话语伤人,然而萨冈仍然真切地信任阿诗莉。直到阿诗莉在一个午后编了个谎言,头也不回地离去,她才病倒入院。

电影《萨冈》2008

在萨冈生命的尾声,往日熟悉的朋友们相继离去;往日熟悉的警官们却陆续找上门来。1990年和1995年,她因藏毒和吸毒入狱;2002年,巨额逃税的败露让监禁和罚款又一次砸在她一个人身上。

她在书里写道:

“内心的担忧总是会成真,流离所爱,向死亡步近而无人加以制止,失去另一颗心跳的协奏,这是最糟糕的。人已弥留,没错,但需要另一个肩膀去依靠,这就是爱,借以摆脱孤独。察觉到这一点,实在是真正的悲哀。”

向死亡步近而无人制止

2004年9月24日,萨冈在诺曼底逝世,终年69岁。彼时身边陪伴着她的只有一名老保姆。

保姆对她说:“你不会一个人走的,我在这……你害怕吗?别害怕,我在这。”说着握紧了萨冈苍白的手。

萨冈望着她,什么也没说,一如飙车越过终点线之时的那种意料之外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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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 of Francoise Sagan

“1954年,萨冈以一本菲薄的小说《你好,忧愁》出道,在经历了令人愉快而又草率的一生和一系列作品后,她的消失只是一个对自己而言的丑闻。”

萨冈为自己所写的墓志铭

“他轻轻地把我掀翻在篷布上。我们沉浸在、滑动在汗水中,笨拙而又迫不及待……随后,是咸水的清凉。我们一起笑着,目眩眼花,浑身懒洋洋的,满怀感激之情。我们拥有阳光和大海,拥有欢笑和爱情,恐惧和疚悔赋予它们以鲜明强烈的色彩,什么时候我们还能像今年夏天一样再寻找到他们?寻找到那么鲜明、那么强烈的阳光、大海、欢笑、爱情?......”

《你好,忧愁》

“所有漂泊的人生都梦想着平静、童年、杜鹃花,正如所有平静的人生都幻想伏特加、乐队和醉生梦死。”

《孤独的池塘》

“我忘却了世间,忘却了生命的短暂,忘却了世间美好的感情。我考虑着,要过一种卑鄙无耻的生活,这是我的理想。”

《你好,忧愁》

“我不认为人会变得衰老,更不相信人会变得成熟。”

《我最美好的回忆》

“人们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你要欺骗某个人,你就不得不表示出某种亲热劲来。”

《你喜欢勃拉姆斯吗》

“这辈子,他拖着散漫的步子,忠于自己的内心,从一个目标走向另一个目标,从一张床走向另一张床,从一段激情走向另一段激情。总是碰壁,到处受伤,时常玩世不恭,但更多的是义无反顾,像一只老海鸥,围绕着永远的船帆,孜孜不倦的拍打翅膀,从未厌倦追逐。”

《孤独的池塘》

“幸运的是,人生匆匆,你在这里,我在这里。我们一辈子跳舞。我们是那类人,跳舞的人。”

《孤独的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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