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晶晶：长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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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办公桌前养了一盆小而密的长寿花。

在人生最艰难的时候，是这株长寿花陪我度过了人生最难捱的时光。

那些个日子，我失去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我的生活被苦水浸泡，望不到头，看不到边，抓不到一棵可以救命的草。我就这么在绝望和悲痛中浑浑噩噩的过，只有睡过去的时候，心才会不痛，眼泪才不会流。

回到办公室上班是父亲过世后的第十五天。

桌前的那株长寿花还是我离开前的样子，小而圆的叶子对开，像宝宝张开的小巴掌。圆润的叶子，饱满的绿，翠色欲滴。一串串黄色的花箭直射而出，挂满黄色的花朵儿，挨挨挤挤，洋洋洒洒。鹅黄的，金黄的，橙红的花儿，在日夜的更替中，经历着人生的四季，从少年走向暮年。

我惊奇于它们的长寿。十五天至一个月的花期，在花儿中，这算是开的比较长久的。我常常出神地望着它们，思考很多问题。比如，如果这些花儿知道生命的尽头等待它们的是凋零，它们还会这么奋不顾身，赶赴这个春天吗？比如这些花儿凋谢的时候，那些翠绿的叶子，那些深埋在地下的根，它们会难过吗？会像我失去父亲一样的难过吗？还是它们连痛也不会？更多时候，我在心里想，如果父亲也能像这些花儿一样长寿，那该多好啊！他可以悠然地走过四季，走向生命的尽头。哪怕我知道那一天就像长寿花的凋谢一样，是不可避免的，终究会来临的，可是我多希望他能多给我一些时间来孝顺他，报答他啊。

在那些眼泪都流干流尽的日子，我精心地侍弄着这些花儿，像伺候病床上的父亲一般。这些花儿也成了我唯一的陪伴。我知道父亲希望我变得更好，所以虽然他走了，但他化身成了一切美好的事物陪伴着我。春天的风是他，夏天的雨是他，秋天的树是他，冬天的雪也是他……就像眼前的这些花儿，说不定也是他。我望着这些花儿的时候就像望着父亲的眼。总之，人世间一切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他。这样，他便存在我身边，督促我变得更好，不要被生活打垮，不要被磨难压垮，努力支撑起他走后天塌下来的一角。他的督促变成了永恒的陪伴。这样想，我的心情就稍微好过一些了。

我发现长寿花有些异常是两天前。那天无意间抬头，目光落在长寿花上，突然发现它的茎秆有些发黑。以往这个角度看过去，逆着光，它的茎秆是透明的绿。凭借我的细心和经验，怕是生病了。我百度后，才知道天热以后长寿花进入了休眠期，我浇水过多，天热一蒸发，导致了闷根，俗称黑腐病。黑腐病顺着茎秆蔓延，很快至根，就没救了。我看了看，只有茎秆一小段黑，应该还不严重，就采取了松土透气的方法，希望有所好转。然而到下午的时候，我就发现黑色又向上蔓延了一段，看来黑腐扩散的比我想象的快，松土透气遮阴这些法子都不管用了。我按照网上介绍的方法，将长寿花连根拔起，放在多灵菌水里浸泡，祈祷它能缓过来，然而最终还是没能救得了它的命。它被黑腐吞噬的过程，就像父亲被病魔吞噬的过程一样，打得人措手不及，留给人的是钻心的痛。

长寿花终究没能长寿。原来，花和人一样，在生命的长河中，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不幸，我们称之为“宿命”。这又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他身体健硕，是我心里的一座山，然而因为一场意外，轰然倒塌，提前走到了生命的终点。那些个守望着他的人，眼看回天无力，泪眼沱沱，却空余悲切。难道这就是他的宿命吗？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宿命？一个为子女穷尽一生气力的人，他怎么该有这样的宿命？

在长寿花的老桩完全黑腐之前，我剪下了顶端完好的枝条，扦插进湿热的泥土，希望它们能延续老桩的生命。

就像母亲说的，父亲走了，我们还要好好活着，因为我们是父亲生命的延展。

作者：叶晶晶   黄梅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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