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玉虎||那年我在龙舟上
邓玉虎||那年我在龙舟上
岁岁端阳，今又端阳，龙船锣鼓闹长江。每年端午，在插花（香艾）悬剑（菖莆）饮雄黄酒之时，最忆的是那年我在龙舟之上，充当打锣童子的时候。
那是1954年。当时，邓渡村属小池区顾家乡。村里的土改已完成，还成立了多个互助组，抗美援朝也频传捷报，民众的生产热情空前高张。为此，本自然村邓氏一族决定，响应乡政府的号召，借端午节之机，以龙船竞渡形式来庆祝这些胜利。那年我已满12岁，是家里的唯一男丁，理所当然地被列入登船出力的对象。因我还未成年，被安排作锣手，我堂伯为鼓手，人称我俩为伯侄档的锣鼓手。
农历四月二十八日开始撬船。记得此船是在小池雇来的一艘跑外江的大船（我村旧时历来不用小龙舟），首先，从船头至船尾放一根杉木，用铁丝固定扎牢，此即所谓扎“龙筋”。原、然后沿龙筋左右，对称地扎成24对“划位”（即各划船者的位置），从船头往船尾分为破水(又叫龙角)、二滩、锣鼓、扒梢四舱。二十九日试划，以观察船撬得如何，有无须要加工的地方。如有三十日，则这一天仍是检查撬船的情况。在此阶段，我与伯父练习锣鼓，求得和谐。
五月初一进入正式上船竞渡。这天凌晨要去“抢仙水”。所谓“抢仙水”，即“抢先水”，意指祝神时所指定龙船应最先到达的水域地点。记得当年我村龙船最先要到达的水域，是离五里水路外的王埠。因为顾家乡政府在此地设有竞渡指挥部，搭有指挥台，要求本乡参赛的十艘龙船，应于初一上午8点到此地报到。为抢仙水，当天，我村所有上龙船的健儿，一律身穿对襟白袿与裤子，腰系红绳，头戴扎有龙角的红巾，于凌晨一点半聚集一起，敲锣打鼓将扎好的龙头，送到事先预备好的龙坛祝神。祝词由打歌者唱祝，因词较长，现只记得这几句：“敬清龙神下凡尘，保佑邓氏子和孙……弯弯田下弯弯雨，一月只要下三巡；确保风调雨又顺，确保民安国泰五谷丰登……”。
祝毕，已是凌晨四点。于是，一行人随着伯父与我的打鼓敲锣声，将龙头安放在龙舟的船头上。在此同时，划船的健儿们，手持系有红巾的木桡，站在各自的舱位，依次从“龙筋”两则上船（以避免跨龙筋之忌），归到各自的划位。划破水的还得用红绸绳将身子固定好。两个棹手在棹上系上红巾，我与伯父也分别在锣鼓槌上緾上红丝巾，依次进入锣鼓仓，有节奏地挥槌击打锣鼓。五点钟，鞭炮响起，棹手用力转棹，划手们按“咚、咚、呛”的锣鼓点，齐心挥桡排水。只见龙舟如离弦之箭，迎着朝霞，披风斩浪地向王埠飞去。五点一刻，就抵达王埠。为全乡最早到达的龙船，真个是“船盖河先”的好兆头。
因离签到时间还有近三个小时，我们的龙船按原来的安排，由徐港转到关湖，到胡母邓氏姑娘家“吃设”。所谓“吃设”，指本村嫁出去的姑娘家把礼物供品陈设于河岸边的桌子上，供娘家的龙船来受礼。徐港水面窄，龙船只能擦岸慢行。不多时，就见前边一处水面稍宽的港岸边，聚集着不少叽叽喳喳的人群。岸上搭着一座简易的帐蓬，内置一香案。香案上摆着用红纸包裹的什物。村长指着摆香案处说：到了。并叫祝神打歌者作好吃设的准备。此时，我与伯父有节奏地打着锣鼓；一对划破水的则将桡板斜着向前方举起，随着锣鼓点左右摆动，称为“晒桡”，以示敬意。胡家之人见状，即时点燃香案上的香烛纸炮，拱手迎接龙船。船靠岸后，胡氏家长将红绿绸布双手敬献给我村村长，由其系于龙头颈项之上。接着打歌之人上岸，面对香案，高声祝神打歌，祝辞为“胡家季季发财，年年添丁。子孙孝顺，代有贤人”等吉祥语。祝毕，即命人将香案上所摆的“设”，即 一笼发粑与一串粽子，一坛雄黄酒、一篮红鸡蛋、几盒龙酥饼、发饼与几筒灯盏饼、香烟等，逐一搬上龙船。搬时，先将几个发粑与粽子丟入水中，供鱼类受用，以免它们吃了屈原的尸体。之后，龙船在鞭炮声中，应着我与伯父的锣鼓点子，离开了胡家“设设”之地。
返回王埠时已是七点半。村长到指挥部签到，我们则在船上待命。不一会，村长上船宣布乡政府决定：在全乡四艘龙船中，选一艘龙船，参加初五上午小池区政府组织的龙舟竞渡赛。选拔办法是分两轮进行：第一轮，邓渡的龙舟与沈窑的龙舟为第一组，9点开始竞渡；顾家的龙舟与张鸾的龙舟为第二组，9点30竞渡。在竞渡300米中，取各组优胜者参加第二轮的选拨赛。
九点钟，随着指挥的令旗挥动，我们的龙舟在震天价响的锣鼓声中，向300米处的目标飞去。霎那间，在两岸观众“加油，加油”的呼声中，就超过沈窑龙舟10米、20米，最后以超过沈窑30米的矩离到达目标，取得决赛权。
十点，我村龙舟与取得第二组优胜者的张鸾龙舟决赛开始。在大家齐心协力下，我村取得了参加区政府的决赛权。
接着，我们又到沙池口吃设，之后返回邓渡。
按旧规，初二、初四龙舟不出河港。初三，我邓渡龙舟则向孔垄方向的卢革口、梅垏等处“吃设”，并与周罗村、高上张家村、陈饭村等多家龙舟进行友谊竞渡。
初五大早，我们6点出发，载着夺锦标的希望，迎着朝霞，向小池区竞渡指挥部奋发。7点准时抵达目的地。离开赛还有一个小时。
记得这次竞渡赛的规则是擂台淘汰式，即抽签分出1、2、3、4组，先由1组与2组比赛，淘汰败方，留胜方与3组比赛。如3组胜，则留下与4组较量，如3组败，则原胜方与4组赛，以决出本次竞渡的冠军。我们邓渡抽得第2组，在与第1组王埠龙舟比拼中获胜，继续与3组比拼，又获胜。接着就要与第4组香世庵龙舟决胜负。
香世庵的龙舟是一艘12对桡的小龙舟，船头尖，船尾窄，船底也尖，便于切浪排水，但稳定性差，又不到我村龙舟的一半长，难经我村龙船掀起的波浪；虽然我村龙舟为平底大船，船头与船尾较宽，切浪性能差一点。但平稳安全，只要掌控得当，借行驶时所掀起的大浪去遏制小龙舟，胜算还是存在的。如是，我们在号令发出的同时，在起赛点上及时卖上一棹（即将棹压出水面一瞬间，以减轻阻力。如进入比赛水道后卖棹即属违规），24对健儿应着急速的锣鼓点子，一齐俯身贴水，将桡板深深插入水中，奋力向前划去。只见发起冲锋时所掀起的波峰扑向两岸，使小龙舟上下颠箥，顿失平衡，难以施展其优势。结果，我村龙舟最先到达目的地，夺取了锦标，获得全区竞渡冠军的殊荣。
11点，我们在两岸欢呼中返回邓渡。此时，众健儿打着喔嗬，随着我与伯父用力打击的锣鼓声，奋力挥桡；划破水的目视前方，一路晒桡。的确显尽了胜利者的风采。
下午，举行拆龙舟、谢龙神仪式。由打歌者唱颂《谢龙神》之辞。主题词为“谢龙神，表虔诚，龙神归天广施恩……，民安国泰万年春。”
接着，举行接龙须仪式。所谓接龙须，指由祈福生子的人家，摆上香案，将龙舟上的龙神胡须恭请进屋，敬奉在祖宗上。那年，我堂伯除热心作鼓手外，还虔诚地接下龙须，以祈添孙。接龙须时唱的主题词是“送福祉，广添丁，要赐文曲到家门”。
五月十八日晚，举行送船仪式。此前，用竹子扎一纸船、桡手与棹手等，将纸船放在托盘上，由两个人用手托着，绕村子转一圈。我与伯父也随着一起，打起划船的锣鼓。此际，前面一个人提着一小桶水，拿着柳枝洒水开路，到河边将纸船化掉。在初六至十八日，还应有放五猖的活动，因当时破除了此习俗。一年一度的划龙舟到此结束。
这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参与龙舟竞渡，现在已成为一段永久的记忆。
作者：邓玉虎 湖北黄梅人 中国楹联学会会员 原县楹联学会会长
责任编辑：唐亚红
执行主编：魏鲜红
主 编：曹锦军
曹锦军围炉继2016年出版《穿越时空赏黄梅》一书后，再推力作《大美黄梅》（暂定名）一书，将对2015.7——2017.6期间的围炉优秀作品进行编辑成册。主要内容是湖北黄梅的厚重文化、风土人情以及美丽风光。体裁有散文、游记、摄影、美术、书法、诗词、楹联等。版面为彩印，价格在55元一本左右，印数3000本。作者有国家级作协会员、省市县作协、摄协、书协、美协会员、文学博士、文学爱好者。欢迎企业、商家、个人提供赞助。新书征订已全面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