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篾匠
记忆中,每当有“嚓啦,嚓啦,嚓啦啦”的唤头声在村口响起,村庄里群狗此起彼伏的乱吠起来,人们就知道,一定是有走村溜乡张箩铰簸箕的“蔑匠”进村里了。发出声响的唤头是用七块以内,同样大的小铁片穿在一起,安有木质手柄的物件,长长的一串,用手一掂,就能发出一阵阵清脆的金属片撞击声响。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说,只要听听这唤头发出的声音,就能知道这蔑匠的道行了。
村庄里的人们听到唤头声,不论在田地里劳作还是在家里做家务的,就像是听到了集合令,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提着坏簸箕、坏箩子、笆斗等物件,从各家的院中走了出来。见有生意了,篾匠就停下脚步,寻一处宽敞背荫的地方,放下担子后,先向就近的人家要来一盆清水,浸入硬梆梆的牛皮线泡上,拿出箩刀、钻子,钳子、等工具放在脚边,当天的生意就算开张了。
修补篾器是个细心活儿,每个篾匠都得有一手好功夫,砍、锯、切、剖、拉、撬、编、织、削、磨,须样样精通。开工前,篾匠要先把需修补的东西看清了,哪几根篾片篾条断了?哪儿柳条磨平有破洞了?都必须要整个地剔下来,再换上同样大小的篾片柳条。物件要修补的平滑如故,容不得半点马虎。修补中,篾匠沉默不语,神情专注,篾条在他们手里乖巧听话,任由摆弄,劈、削、凿、剥、穿引、缠绕,纵横交织,上下翻飞,有条不紊,不一会,一个个破旧不堪的物件就会变得既结实又漂亮。
这些走村溜乡的蔑匠,谁也不知他们姓甚名谁,听人们说,这些篾匠都是自家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一辈辈,前仆后继。农村人种地收粮,必要制些箩筐、簸箕等用具,使用时间长了自然就会破旧,于是,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篾匠到村子里来。
“蔑刀拿得起,不怕没柴米”,在那个年代,凡是有手艺的人都不得了,更不用说这些百家用的蔑匠了。蔑匠所需用具并不多,柳条竹片,盘条蔑刀等工具和杂物,有两个箩筐一根扁担就足以。临村时,唤头的发出的声音就会有节奏地村头响起,打破村庄的宁静。村庄里那些狗也不是不认识他们,是烦了他们的唤头声才起吠的。
经常来我们村子的篾匠,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高个子男人,笔直的腰杆,一副担子压在肩上都不弯下,一张国字脸上,表情时刻严肃得令小孩子生畏,时间长了就知道他却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村子里的人都叫他高篾匠,不知是因他个子高还是姓高,大人小孩都这样叫。
高篾匠手艺细致、做事憨实,对待手里的蔑器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所做的每一道工序都很细心考究。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高篾匠给我们家修理簸箕时的情景。当时,高篾匠坐我们家门前的树下,麻利地从母亲手里接过破旧的簸箕,放在腿上,仔细观察后,操起箩刀熟练地将簸箕的舌头拆开来了,随手拿起一根竹条,用蔑刀先在竹条中间分开一点,然后换“打砸刀”使劲地用往里一插,左手扶刀,右手不断地掰动着竹条,霎时一根竹条就被均匀地分成了两片,再用“划篾刀”将分开的竹片前端裁成若牙签样粗细的若干竹签,用手紧紧攥着起好头的竹片不断反复弯曲掰扭,只一会,手中的竹片便被分成了一根根均匀的竹丝。他拿竹丝将量好的夹片稳稳地固定在簸箕口上,用手钻打上眼,手指缠绕着牛皮筯麻利地穿过洞眼,细密均匀地扎到簸箕口上,转眼间,原先破旧的簸箕就有了新的模样。高篾匠闲下来时,就会利用剩弃的篾条编些小鸟笼、蟋蟀篓等一些栩栩如生、 巧夺天工的小物件,送给我们这些围在高篾匠身边玩耍的孩子,哪个第一个拿到就会捧在手里咯咯笑着倒处炫耀!
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式样新颖 ,数量繁多,价格低廉,使用时间长,用起来也方便的塑料制品诞生以后,近几年篾制品几乎被淘汰,篾匠和其他一些传统手工业一样,也正在慢慢淡出我们的视线,离我们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