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汪海玉:【群山绝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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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绝恋

作者:汪海玉   编辑:谢雷

陕南除了山还是山。崇山峻岭能绵绵不断十几里,甚至上百里,一山更比一山高,此起彼伏,每一座村庄,都会被山峰包围起来,山是豁达的,是雄伟壮阔的。金梅就是这山里的孩子,她熟悉每一座山,每一座山她都能叫上名字。

虽然山大石头多,但是生活在这里的人,几乎都是世世代代地生活在这里,渐渐地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乡镇,因为地处陕南,又是坐北朝南,所以人们干脆就叫山南镇了。人开始集中了,镇上就有了医院,邮电所,还有了学校。随着人居住的增多,商店也多了,路也多了宽了,由于这里的孩子上完了小学,上中学就得走出山南镇去上学,路途遥远,上级领导决定要在山南镇立一座初中,学生上学路途遥远的问题解决了,关键是堂堂的一个镇连一所中学都办不了,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领导的面子也挂不住啊。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山南镇初级中学诞生了,金梅就是这学校的第一届学生。

金梅是这山里长大的,自从记事情起,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大山,她爱这大山的一切,但是在大山里待久了,也老想着山外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的?金梅已经毕业了,但成绩不是很好,所以也就没有考高中、读中专。也就一直在家里帮助父母做些家务。

金梅养了一条狗花花,奶牛花,很好看,也很温顺。金梅走到哪里,花花就会跟到哪里,几乎是形影不离。家里的农活比较多的时候,金梅的父母都下地了,家里的那一摊活儿,就落在了金梅的身上,家里就金梅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很急人,幸好还有这只小狗花花。金梅逗逗狗,与花花说说话儿,此时她是多么想有个人陪她说说话啊,哪怕就说上一句话。

山南镇的人,土地是唯一经济来源,种地是每家每户的主要职业。要么就是也有在政府,学校医院,还有邮电所当干部的,也有头脑灵活,胆子大的主儿,做点生意。所以这个山南镇陆陆续续开起了不少的各种店铺,有买烟酒糖茶的,也有买针头线脑的,但是所有的店铺里都人烟稀少,就连开店铺的营业员也懒洋洋地打起瞌睡。

后来在山南镇就流行下河南煤窑打工。一些庄稼人开始在农闲的季节出去,到河南私人开办的小煤窑打点零工,用来贴补家用,等到农忙的时候,又像南归的雁群一样,都回来了。忙得很的时候这些人很大方,出手阔绰,从身上掏出来的票子,都是整百整百的,一时在镇里还真是少嘞!好多下煤窑的尝到了甜头。有好多人就直接不回来了,干脆给老婆寄一笔钱,让老婆在家用这笔钱经管土地,自己外面总比回来收点粮食划算得多呢。金梅的父亲被几家男人在煤窑没回来的女人请去收麦子。自家的麦子有人割,自己老婆在家,还有个女子在家嘞!

老金给人家割麦子了,金梅和妈妈还带着花花,也一同下地了。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这群山,仿佛要把这群山烤着火。金梅虽然毕业好久了,但这是第一次下地,再说了还是个女孩子家家的,多少有些吃不消的。金梅割一会儿停一会儿,脸上红扑扑的,这可不是人面桃花相映红,这是晒红的,脸上还有豆大的汗珠子滚落在麦地里,作为母亲的金梅妈,再怎么说女儿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怎么不心痛呢,金梅妈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就连那花狗花花,也热的直吐舌头出气。金梅也是大气直喘,金梅妈,叫了几次,让金梅回家算了。但是倔强的金梅,并没有回家,而是不歇气地割,仿佛那些麦子和自己有仇一样,每割一刀都是复仇的火焰。金梅此时恨透了这群山,山的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金梅妈此时也恨透了这群山,都是这群山害苦了他们,山的外面是个什么样子?金梅妈问自己。当然她也不知道,她还没有走出这群山的外面去过。不仅她没有,老金也没有……

太阳像个顽皮的孩子,终于消停了,躲藏进了这群大山里,一阵微风吹过,金黄的小麦地像是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地毯,层层金色的波浪,一浪接过一浪。一天终于挨过去了,金梅的手上已经被镰刀磨起了血泡,晶莹的血泡,身上这儿一块绯红,哪儿一块绯红。花花和金梅一起回到家,金梅用一根针挑破了血泡,一阵阵的生痛直插心窝子,花花则是睡在大门口吐着舌头。金梅妈烧了一锅热气腾腾的水,让金梅先去洗个澡,换一件干净的衣服,自己后洗,生火做饭。一会儿老金回来了一样要洗澡,在人家家里做活,一日三餐是管饱的,但是洗澡换衣服还是得回来在自个家。

金梅妈和金梅还有花花在一起吃饭,老金回来了,抽着一支劣质的香烟,走进了家里。金梅妈问了一句,吃了吗?老金仿佛有些不耐烦,草草的回答了一句,给人家做活,还没有饭吃。准备走进了房屋去找件干净的衣服。突然停住了脚步,问金梅是不是也去割麦子去了。没等金梅开口,老金就说,女娃家家的,还是不要下地了。然后就走进房屋。老金知道家里已经准备了热水,洗了个澡,换了衣服。

吃罢饭,天已经黑了,群山由最初的墨绿变得墨黑,一群群萤火虫趁着黑色,从山里赶来,一闪一闪,像是天上落下的一颗颗星星。金梅拖着疲惫的身躯早早地进入了梦乡。

金梅的父母亲坐在自家的院子里纳凉,金梅妈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两人都在望着山南镇那不宽的街道,和那一群群的山,他在想这群山里到底有些什么,山的外面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夜很安静,除了夏虫在草丛里叫个不停,一切都是大自然的声音。渐渐地夏虫也沉默不语,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枝头,像是个害羞的小姑娘,羞羞答答,遮遮掩掩的。山南镇睡了,群山也睡了,好像世界也沉睡了。

就算是世界也沉睡了,但是还有人没有沉睡。那就是金梅的爸爸妈妈。老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金梅妈问他是怎么了。老金突然问了他媳妇一句,你说这群山外面是什么样的。金梅妈嘟嘟囔囔地说: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再说了,我不是也没走出过大山之外吗?这倒是,金梅妈没有走出过这群山过,老金也没有,他们一家人都没有。

老金不说话了,久久的沉默。他媳妇问他是怎么了。老金说,今天在做活的那家,男人在河南煤窑打工,挣钱的很呢,今天就割麦子的就请了五六个,一天就把麦子割完了,一个做活的开的工钱是五十块,六个人就是整整三百块。金梅妈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妈呀,三百块,这么多。老金打断了他媳妇的话,这还不算呢,最重要的是,那家男人还把他媳妇带到了河南,要啥买啥,好多东西啊,咱这儿压根儿就没有,好多都叫不上名字呢。人家买了彩电,还说今年回来要买一台冰箱呢。

老金坐起来了,看了看窗外的群山,对群山之外,充满了向往。金梅妈也跟着起来,半躺在床上问老金,想什么呢?老金说,什么时候我也想到群山之外看看。

这一夜是注定不眠的一夜,为了到山外看看,对金梅一家人来说,简直就是像天方夜谭里一样。金梅妈说,女儿也大了,何不让女儿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看人家镇子西头老张家的女子,初中一毕业,就出去了,现在回来,时髦的很。常言道,出门只有混穷的,没有混怂的嘛。再看镇子南面老孙家的二女子,出门在外混了几年,最重要的是,在外面找了一个老公,听说还有小轿车,洋气的房子嘞。说什么我也不同意,我们梅子嫁在山南镇这个窝窝子里面。

你说的倒也对嘞,但是……金梅父亲的话没有说完,靠在床头点燃了一支烟吸着,在深邃的夜里,突出一个个眼圈儿,慢慢地升空,最后和空气融为一体。

虽然不善言语的老金,觉得一直都是亏欠女儿的,初中三年级那年,如果有几百块钱的话,金梅就不会在家里无事可做的,再让她复读一年,就算中专考不上,考个高中,也能在小学当个代课教师也好啊。

金梅的父亲开口了,梅子还小,出去我不放心。再说了也刚刚从学校出来,出门做啥也不利索。先就让她在家吧,咱们就这一个孩子,又不是有多少孩子。这样吧,过段时间麦子收完了,我先和梅子她表叔约好了,我们一起下河南煤窑去做几个月。我先去看看,她表叔家的大小子,学习也不好,初三念完了,也一起过去,等明年了,再让梅子和他表叔家那大小子和老张家的女子一起去广东,出去了也相互有个照应,出门在外的没有三两个熟人,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放心得下呢。

金梅妈感觉他男人说的有道理。便同意了,她觉得她男人出去了也好,都大半辈子了,还没走出过群山,出去长长见识。

睡觉吧。老金扔了烟蒂躺下。

哦,明天就不要让梅子割麦子了。

临睡之前,老金又叮嘱了一句他老婆。

其实金梅下地割麦子并不是被她妈妈逼出的。金梅看到家里的活多,爸爸又在给人家做活,自己作为家里的一份子,不能总是在家里吃闲饭,总觉得给家里要出点力。再说了书上不知道是哪一位名人说的,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不是做的事情太多,而是无事可做。看来是真的,这句话,在金梅身上真的体会到了。

一过中秋,日子一天比一天消瘦了,过得很快。老金与表叔还有表叔家的大小子一同去河南煤窑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家里就剩下了金梅和妈妈,当然还有那条花狗。老金来电话说,没想到山的外面是那么大,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最重要的是一天只要上班就有一百到两百块钱的工资,这对于老金来说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啊。

自从老金出门之后,金梅和妈妈分工明确,金梅承包了所有的家务,洗衣服,做饭。金梅妈则是包揽了所有地里的庄稼活儿。母女两人把家里的活儿打理的有条不紊的。

与金梅家挨着不远的老李家,一双儿女龙凤胎,也都十七八岁了,脑子也还灵活,就是念书臭屎无用,老李家不差钱,老李在镇广播站工作,也算是吃官饭的,老李媳妇在家打理庄稼,日子比一般的家里都好,他们不是供不起两个娃娃念书,主要是两人娃娃自己不念了,打死也不去学校了,把老李两口子气的半死。那一双儿女都不念书,辍学了对于山南镇来说不是什么稀奇事,山南镇近年来,没有一个考上中专或者大学的学生,随着外出务工人流的增多,辍学的一年比一年多了。在山南镇的人眼里,这群山里就没有一块是读书的料儿,再说了书读的再多还是白搭,没啥子用,不能吃不能喝的。男娃早点回家种地,现在流行外出打工,早点挣钱说个媳妇,生娃传宗接代。女娃早点嫁出去,免得在家吃闲饭,就算不出嫁,也得出门打工去,因为在山南镇的眼里认为,出门打工是走出这群山唯一的出路。

金梅一直在家里料理,时不时地也想出去看看,走出山南,走出这群山看看外面的世界。她听人说过外面好玩的多得很,坐在家里不出门就能看到外面所发生的事情,她在学校的时候听老师讲过,那是网络。可是网络是怎么一回事,她也弄不清。还有的说,外面的月亮都要比山南镇的月亮要圆。更神奇的就是两人相隔千里万里,哪怕是一个在中国,一个在美国,也能面对面地说话,像是两人在跟前面对面一样。回来的人,管那叫上网。

山南镇的夜里与往常一样,没有多大的变化,就是树叶子落得不多了,一阵风袭来,树好像在风中瑟瑟发抖。时不时的还发出嗷嗷像狼群一样的叫声,渗人的很。

金梅累了一天,早早地进入了梦乡。在梦中她像是长出了一对翅膀,飞过了山南,飞过来群山。从高空上看外面的世界,好美啊。霓虹飞烁,汽车争先空后的穿梭于柏油马路。金梅像飞机降落一般,但她是随便找了个地方降落,她降落的地方有些喧闹,灯红酒绿,门上装饰的彩灯红绿闪烁。金梅很好奇,这些事在山南没有的,于是忍不住地走进去。她看到了一群群年轻美丽的姑娘,衣着暴露地在台上彩灯下有蹦跳的,还有的端着大杯子,里面盛满了白酒和几个男人勾肩搭背地喝酒,那些男人还时不时的在这些姑娘地身上乱摸,有的甚至脱掉了姑娘身上的文胸,金梅有些看不下去了,正准备离开,突然一个人叫住了她。她回头一看是老李家的那女子,和刚出来一点儿也不像了,头发染黄一缕,红一缕,穿着很是妖艳。这和自己所认识的老李家的女子一点也不像,金梅想要走,一刻也不想待在这样的环境。金梅正准备走的时候,突然出现来几个彪形大汉,说道这地方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说着金梅就和那个壮汉厮打在一起。

金梅被梦惊醒了,脸上豆大的汗珠直流,金梅还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想想那个梦就可怕,金梅想还好是梦,但是梦就是梦,梦是假的。但是金梅没有了睡意,外面的世界真的会是这样吗?她不停的问自己。

老李家前不久买了冰箱,还有彩电,就连老李的腰上也别上了“死老鼠”(手机),时不时地响几声,是女子打回来的。就连乡镇干部也比不来。老李家的媳妇见了金梅妈就说,她女子给家里买了什么,给老两口买了什么。走的时候还不忘说道一句,梅子妈,你们家梅子还在家啊,不过在家好,在家好。金梅妈听得出来,这明显是在讥讽他们家金梅。金梅妈总想着要不让女子和老李家女子一起,还是……

老金又打电话了,自从老李家有了这个“死老鼠”,老金就每次打电话就打在老李家了。金梅妈偷偷的在一个角落落里,悄悄的把老李媳妇的话告诉了老金。老金电话那头说,你管别人咋说,咱们是咱们。我最近结工资了,大概有万把块,我寄回来,你就在我们家开上一家杂货店,也给咱梅子找点事做,年纪太小了,出去不放心。我们家在镇的三角地带,是个好点。就这样吧。

按照老金的战略部署,老金家的杂货店开办起来了,老金特意从河南赶回来,不是为了开业仪式,而是毕竟老金走出了群山,见得多一些,把进货的渠道给金梅说了,因为给金梅妈说是白搭,金梅妈不识字,金梅好歹是初中毕业,在家里来说算是文化人了。老金家的杂货店不仅有烟酒副食,还有种子农药,比一般的杂货店里都要齐全,老金还真是个做生意的料,懂得山南的人缺少啥,他家就买啥,所以他家生意还算可以。老金安顿好了家里,立刻又回河南了,挣钱一刻也不能耽误,老金尝到了挣钱的甜头,多次告诉金梅妈,叫她庄稼不要种的太多,不要把自己累了,多在家照顾女子。毕竟我们欠她的太多,一次打电话金梅无意听到了,金梅终于明白了,爸爸拼命的在煤窑里做活,还是为了自己,觉得愧对女儿,爸爸付出太多了。金梅眼圈湿润了。

进入了初冬,呼啸的山风,漫过群山,向着山南这个四面环山的小镇席卷而来,忙碌了一年的日子,欢喜的,悲伤的,高兴的,还是不高兴的,忙碌的,还是清闲的,在这个冬天统统的都会划上一个句号。

金梅一家也是盼望着,盼望着。金梅妈盼望着丈夫回来,金梅盼望着爸爸回来。家是最好的避风港,也是最温暖的港湾。每家只要有出门在外的人,都是一样盼望着的,也包括老李家。

群山越来越荒凉。这天,金梅与往常一样在自家的杂货店,守着营业部。因为腊月的临近,杂货店的人也越来越多了,金梅一个人通常忙不过来,还好金梅妈在家能帮一些。忽然一阵干烈烈的冷风吹来了一阵警笛声,不一会儿功夫,几个穿制服的公安把吉普车停在了金梅家杂货店门口。走下了几个皮鞋锃亮,带黑色大盖帽的警察。警察问金梅哪一家是老李家,金梅指了指老李家的位置,没大注意,就进杂货店了。这是山南镇第一次有警车来访,而且还是拜访老李家的,因为老李是吃官饭的,公安也是吃官饭的,吃官饭的拜访吃官饭的,与平头百姓没有多关系,所以就没当回事。

公安没有在老李家多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离开了,依然是警笛呼啸。公安走了,老家媳妇号天哭地的叫唤了起来,这一叫唤惊动了左右四邻都赶来了。

原来公安来是送死亡通知书的,谁死了。原来是老李家的女子,听人说,老李家的女子在外面干不正经那行。挣钱是来得快,但是那钱不干净,还被公安给逮住了,还在里面关了个把月。放出来了脸上挂不住了,也没脸回山南了,就跳河死了。公安查到了家住址,就找来了,告诉老李家,去外面把骨灰盒领回来。

老李家气的砸碎了腰上的“死老鼠”和彩电、冰箱。老李觉得脸上挂不住,但是女子毕竟是死了,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子。老李媳妇已经晕倒了。

老李家女子的葬礼很简单,没有请鼓乐,就买了一口普通的棺材,把骨灰盒子和生前的衣服放进去了,左右四邻过来帮忙,谁也没有言传啥,认真的帮助老李,是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谁也会理解。老李媳妇一直精神恍惚,一病不起。老李家的女子就埋在了群山里,她属于大山。

金梅妈每每想到老李家的女子,就感觉后怕。她觉得还是她爸有先见之明,幸亏没有让梅子和老李家的女子去,不然就真的毁了女子的一生。金梅想想,原来自己的梦是真实的。外面的世界,老李家的女子出去了,却再也没有能回来。但是最终还是归于群山,外面的世界真的好吗?金梅又一次的问自己。

老李家的女子刚刚入土,要不了十几天就过年了,该回来的都回来了,头天老金给媳妇打电话说他先回来,晚上就走,梅子她表叔再上两个班就走,金梅妈高兴极了,金梅知道了爸爸要回来的消息和她妈妈一样兴奋的一宿没睡着,花狗花花仿佛也兴奋的睡不着。

河南里山南的路途不远,坐汽车一个晚上就到了,也就是说第二天一大早就到。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老金就出现在了家门口,花狗飞奔上去,抱住老金的腿又是亲又是啃的。老金在车上一夜没睡,进屋便钻进了金梅妈的被窝,金梅妈吩咐金梅看好店,于是进房和老金捣鼓一番。睡一个回笼觉。

屋漏偏逢连夜雨。老金前脚刚到家,不幸的消息传来了,昨天晚上下井的一班工人发生了矿难死了一大半儿,还有一半儿还不知是死是活呢,一听到这个消息,老金首先想到的是幸亏自己回来了,但是还有梅子她表叔和他家大小子。老金去公用电话亭,拨通了矿长办公室的电话,电话一直嘟嘟的响着,无人接听。这是多么的让人着急啊,于是老金又拨通了班长的电话。还好,班长的电话通了,但是这个电话就是一个噩耗,梅子她表叔没了。此次矿难中包含了他,老金浑身颤动,他好想问问梅子表叔家的大小子,但是他不敢问,害怕再听到这样不幸的消息。但是班长先说了,梅子表叔家的大小子,因为昨晚旷工了,没去上班,跑出去鬼混去了,逃过了一劫。老金挂断了话,心里想还好老天保佑,给他家留了一条根儿啊,要不然梅子她表婶咋活下去啊。但还是,家里的顶梁柱没了,这孤儿寡母的日子咋过啊。老金想着哭了。

回到家金梅一看爸爸两眼通红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就没有多问。

山还是那山,高耸挺立。寒风呼啸,荒凉一片,梅子表叔和老金所在的煤窑由于没有正规的手续。所以对矿难者家属的抚恤金也不是很多,梅子表叔家去了好几拨人,才勉强的给了十万元抚恤金,算是对这对孤儿寡母的一个交代了。老金想,就算给再多的钱,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

老金想想也觉得后怕,等来年开春了,自己还出门吗?自己老了倒还无所谓,关键是女子金梅,不出去吧,没见过世面,将来嫁人都不好嫁。出去吧,不放心。老金陷入了沉思。

这个过得年冷冷清清,尤其是走群山,没有回来的那两家。老李一家人,直接没在屋了,老李工作也调去,调到了另外一个镇广播站了,家里除去铁将军看门,因为女子出门,老李一家觉得没有脸皮再在山南镇露下去了。梅子表叔家就剩下孤儿寡母的。

老金经常去探望,有时候金梅和花狗也一起。听梅子表叔家的大小子说,等年过了,带上母亲去南方打工,玩具厂,电子厂很多,比较轻松,没有危险性。他还说,现在年轻人不出去不行啊。

金梅陷入了深思。

春天来了,万物复生。河水解冻,叮咚作响,好像一曲美妙的乐曲。年味儿还在春风里没有完全的散尽,表叔家大小子带着他妈妈,和村里的年轻人,乘坐南下的车子,南下去了广东。

年前表叔的矿难,使老金不敢有了下煤矿的想法。但是他又不愿意再守着土地过日子,老金利用去年在煤矿的积蓄,与金梅妈一起既当老板,又当员工,在山南镇置办起了一个小型的木材加工厂。效益还算可以,毕竟刚刚开始嘛。金梅则是一如既往的守着杂货店,闲了就是逗逗花花。要么就是看看小说来打发这无聊的时间。

一天,金梅在看着小说,一个二十来岁,高高的个子,清秀的面孔,带着眼镜的男人,与其说是男人,还不如说是男孩,走进杂货店,看穿着打扮不像是山南镇的人。金梅问带眼镜的男孩需要什么,男孩一口的普通话,买了些生活用品。走的时候戴眼镜的男孩问了金梅一句,你喜欢看书?金梅脸上绯红一片,像是群山之间的一片祥云。金梅感觉火辣辣的烧,金梅完全不知所措了,第一次与一个陌生的,一口普通话的男孩子这么近的距离。等到金梅缓过来,那男孩已经背影模糊,消失在三叉路口。

情窦初开的年龄就是这样的,一旦有人闯入情感世界,就会变得六神无主。金梅的年纪也不算小,但也不算太大,正是情感迸发的年纪。自从那天戴眼镜的男孩无意进来,金梅每天都会拿着那本书,在杂货店里等着,等着戴眼镜男孩的出现。偶尔看看书,但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哪还有心思看书啊,心里总是想着,你怎么还不来啊,你是干什么的,你的生活日用品还有吗?等了一天两天还是没有人来。

这就是爱情不知不觉的就在金梅的心头蔓延,金梅终于有了事情一样,每天都会精心打扮一番,女为悦己者容,一点儿都不假。金梅每天的事就是等待那个眼睛男孩的出现,说上几句话,不,哪怕就说一句话,她也心满意足了。

一天黄昏,金梅迷迷糊糊的看到了一个高高大人影朝自己走来,没错就是他。金梅特意拿起那本书,假装正定的看。这次是戴眼镜的男孩儿先开口。你好,我们又见面了。金梅激动的说。是啊……是啊……这不就是金梅要想见的那个人吗?怎么真的见面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呢?戴眼镜的男孩递给金梅一本书,是一本法国作家司汤达创作的长篇小说《红与黑》,他说那天我看你在看小说,这本书不错,作品讲述主人公于连是小业主的儿子,凭着聪明才智,在当地市长家当家庭教师时与市长夫人勾搭成奸,事情败露后逃离市长家,进了神学院。经神学院院长举荐,到巴黎给极端保王党中坚人物拉莫尔侯爵当私人秘书,很快得到侯爵的赏识和重用。与此同时,于连又与侯爵的女儿有了私情。最后在教会的策划下,市长夫人被逼写了一封告密信揭发他,使他的飞黄腾达毁于一旦。他在气愤之下,开枪击伤市长夫人,被判处死刑,上了断头台。戴眼镜男孩简单的把内容复述了一遍。

你懂得真多。金梅说。

这不算啥。

在与戴眼镜男孩的交谈中,金梅仿佛灵魂瞬间升华。你还在上学吗?戴眼镜男孩问金梅。金梅紧紧的抱着戴眼镜男孩送的书,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

外面的世界属于你的,但是群山更是属于你的,你更是属于群山的。戴眼镜男孩说。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个黄昏时美好的,两人站立,金梅把山南镇走出群山外的表叔,和老李家的经历讲述了一番。也把自己的心事透露给了这个完全陌生的戴眼睛男孩。她想出去看看,想知道外面的世界。但是又害怕迷失了回家的路。

金梅问戴眼镜男孩,喜不喜欢群山。戴眼镜男孩说了,自己就是因为喜欢群山,才来的这里。

金梅还想问他为什么来这里。戴眼镜男孩说,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当他要离开的时候,金梅想到了自己要问的主要内容。姓甚名谁,干甚的。男孩走出店门,金梅哎了一声示意男孩等一下,男孩停住了脚步,金梅本想说出口的话,却又不知如何去说。于是说了一声,谢谢你。男孩礼貌的微笑,招手示意。

这一天,学校几个初级中学的老师到金梅的杂货店来置办些东西,金梅认识,他们也认识金梅。其中一个老师说,人家城里的大学生来咱们学校支教,很不容易。虽然人家是因为喜欢群山来这里支教,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人家要走了,咱们得好好的送个行。

这一席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金梅觉得说的这个大学生不就是那戴眼镜的那个男孩吗?金梅听说他要走了,也没有好东西送给他,就在纸上写了一段话:

外面的世界属于你的,但是群山更是属于我的,你如果爱群山,群山等你。

夹在了那本书里。金梅妈在家,金梅喊了她一声,说出去一下就跑开了。金梅跑向初级中学。金梅是从这里毕业的,老师都认识。一个老师问金梅找谁,金梅低头不好意思的说是找那个支教大学生的。那老师问,你认识小杨。金梅羞红了脸,声音很小吞吞吐吐的回答,认识。那个老师告诉金梅,小杨在收拾吧东西,马上走。

戴眼镜男孩还是那么高,和去杂货店一样,提着行李,走出宿舍。金梅迎上去抱着书,低头说,听说你要走,我是来还书的。戴眼镜男孩说接过书,转手又把书递到金梅的手上,书就送给你吧,我要走了,书就算是我给群山的礼物。他不知道书里夹有金梅想说的话。戴眼镜男孩,挥手向所有的师生告别。

金梅紧紧的抱着那本书,是啊。结束。戴眼镜男孩对金梅说。外面的世界属于你的,但是群山更是属于你的,你更是属于群山的。

望着戴眼镜男孩的身影一点一点的消失在群山里。默默的留下一滴滴眼泪。一点一滴都流在了书页上,留下一道道的泪痕。

(文中图片来源于编辑)

作 者 简 介

汪海玉,男,汉族,1991年7月生白河县。打过工,进过厂,混迹于城乡边缘。新诗古韵,小说散文,音乐美术,书法篆刻多有涉猎。作品散见与《当代教育》《诗选刊》《延河》《安康日报》《文化艺术报》等报刊杂志。系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诗刊》子曰诗社社员、安康市诗词学会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安康市作家协会会员、汉滨区作家协会会员。

《三秦文学》第二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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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征文比赛分两轮进行,最终以评分高低设置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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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论:评分环节:评委评分,满分10分。

3、最终评分:第一轮得分占70%,评委占30%,其中平台评委评分占20%,优秀作者评分占5%,特邀嘉宾评分占5%。优秀作者及特邀嘉宾为匿名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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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评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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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特邀评委:平台作者及特邀佳宾。

六、投稿邮箱:    sanqinwenxue@163.com

主编微信:15705450195

投稿起止时间:

2018年7月24日~9月24日

        评选起止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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