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开了》第五章:一条漫长的时空隧道(作者 高福岗)

孙女出去了,山崎老太却进入了一条漫长的时空隧道。老人家百思不得其解:这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竟然有那么多的巧合在展示着它的神奇与魔力?这么巧,这次儿子参加的那个陇东市的投资活动,又偏偏出来个龙山镇?更令她不解的是,那个龙山镇的镇长长得咋就这么像自己的孙女土蕊?偏偏又姓汪呢?难道真的是那个龙山镇、那位龙山君的……?龙山君当时没有死?汪珠就是他的一个什么后人?不对呀,汪龙山明明是被自己的长官井原四郎开枪打死的呀?当时的枪声她是听得清清楚楚;汪龙山是随着井原四郎的枪声离开这个世界的……。山崎老太就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破解一道深不可测的命题,老是得不出正确地答案,她百思不得其解。于是60多年前的那段情与怨、爱和恨就像这大海的波涛,在这位古稀老太的心底里渐起渐涌,尽情地翻滚。

阿婆,平时熟悉她的人都称呼她为"山崎老太",而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叫"山崎樱子"。一九二二年春天,在日本东京近郊,正值樱花盛开的季节她来到了那个美丽的世界,全家人围着襁褓,看着她一头的乌发,稚嫩红润的脸蛋像一朵娇艳欲滴的樱花,高兴地手舞足蹈,她的外婆脱口而出,为她起了个名字叫:樱子。外婆说樱花和富士山一样,是咱们日本人的象征和骄傲,她美丽娇艳,芳香四溢,是她把春天的生机最早带给了人间。

但山崎樱子的命运并没有象外婆说得如樱花般美好,而是因为日本人发动的那场侵华战争而及早地结束了她的青春年华,及早地枯萎凋谢了自己的人生花蕾。

一九四三年春,也是一个樱花盛开的季节。只是那一年的樱花真的是"早开早落",没有来得及充分展示芳艳的各色樱花在料峭的春寒中纷纷扬扬,飘洒一地,形成了令人惆怅与感伤的樱花雨。由于日本军队在中国战场上的节节失利,兵力损失惨重,军用物资紧缺,国内的妇女也和中国大陆的妇女一样,成了战争的受害者。

在日本本土上,街头依然有焦虑的妻子,手捧长长的布料,见人便求,缝上一针,最后形成"千人针"送给即将踏上中国战场的丈夫,当作护身符,以求平安吉祥。

煤矿、伐木场……已经很少见到男人的身影,大多是妇女在艰苦的劳作;许多学校的教室成了军需工厂的加工车间,操场成了"军训场"。

整个日本岛的上空弥漫着狂妄而又恐慌的烟云。当时日本最大的民间组织"国防妇人会"开始把"国防从厨房开始"的口号叫得山响,甚至在《妇人俱乐部》杂志上大力推崇几年前一个叫井上千代子的年轻少妇,为了勉励出征中国的丈夫消除后顾之忧,竟然自杀身亡,并让广大妇女以这位"爱国烈妇"为自豪、为榜样。一些青年妇女热血沸腾,跃跃欲试;也有的迫于压力与无奈,纷纷踏上异国的领土,漂洋过海到中国为"圣战"献身,甚至沦为"随军娼妓"……

此时,樱子所在的医学院师生也受到了战争扩充的极大冲击,不少师生在社会舆论的盅惑下蠢蠢欲动,要为效忠天皇而战。

校方的一位女校务,是"国防妇人会"的一位老会员了,也曾多次动员一批又一批的女学生"学为天皇所用",换上戎装,奔赴中国战场。此时尚未毕业的山崎樱子,胆颤心惊,担心着厄运的降临。

终于在一天午饭后,那位女校务找到了山崎樱子,展开了她的鼓动攻势。

"樱子,为了天皇的荣耀,为了'东亚共荣圈'的建立,作为一位热血的女性,你有何感想和打算?"

"我的热血是有,但没有什么打算,在即将毕业之前,我只想努力完成我的学业,待到将来更好地报效天皇。"

"不行,不能等到将来啦,我的樱子小姐,你是班里身材最高、身体最棒也是趋于成熟的学生,又是班里的优秀学员,你应当积极踊跃地报名应征。"

"我还没有这个打算!至少是现在!"

"没这个打算不行,你要知道,你的父母因为在知识分子中煽动挑起反战活动,已受到官方的惩处,被流放到北海道。你应当为你的爸爸和妈妈感到耻辱,应当和他们划清界线,应当为咱们大日本帝国效忠!"

"不!我爱我的爸爸、妈妈,更爱我的校园。"

"这已经由不得你了我的樱子小姐,在中国大陆,我们的武士们为了建设大东亚共荣圈,艰苦抗争,浴血奋战,捐躯支那,立地成佛;一个个为天皇尽忠。目前,在中国战场由于伤亡太大,力量需要迅速补充,他们需要大批的兵力和物资救助,特别也需要像你们这些有医护专业的学生去救助,甚至是献身!"

"可,……"

"好了,不要啰嗦了,你从现在开始,就要做好赴中国战场的准备,先参加战地救护的短期培训吧!"

那位女校务说完便气呼呼地走了,樱子望着女校务远去的背影,欲哭无泪,她想到了爸妈因为组织反战活动而生死未卜,想到了年迈的外婆,想到了自己的命运与前途。担心、害怕与恐惧如一股股恶气灌进了她的胸膛。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觉中一阵晕眩:早些天外婆的预见,真的来到啦?

她预想的厄运难道真的来到了,她一筹莫展。

她和当时那些许多狂热的女性不一样,她不但对什么武士道精神感到厌恶,反而对中国人遭受侵略之苦表示极大的同情。因为,她早就从报刊和杂志上看到,大日本帝国的将士在中国的城乡不是在建设什么"大东亚共荣圈",也不是"爱抚支那",而是大开杀戒,无恶不作;什么杀人比赛、轮奸妇女,甚至将活人装进邮袋,浇上汽油,绑上炸弹,点火燃烧等等,对于这种惨无人寰的劣行,日本人不感到残酷、羞耻,还美其名曰英雄威武,实在是颠倒黑白,混淆视听,令人悲愤。更重要的原因是,在她幼小的心灵里,中国和中国人与她及她的父母有着一段深厚的情结:

早在山崎樱子五岁的时候,也就是昭和二年,她曾随任教的父母到过中国的津东美术学院。当时她的父母都是学校的美术教师,为了掌握较多的绘画艺术,在校方的举荐下,飘洋过海来到中国津东美术学院,主攻山水和人物肖像的绘画艺术。记得来学校的那天,她还和父母亲手将带来的两株樱花苗栽在了校园的花坛里,作为中日师生之间最厚重的礼物表示中日师生的友谊。确确实实,在津东的五年间,樱子的父母不但学有所成,而且和中国及中国的师生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和友谊。中国的师生与她的父母切磋技艺,为他们办画展,请他们跳舞、唱歌、聚餐,樱子也在学院的幼稚园与小朋友们和睦相处,并很快地学会了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五年的春夏秋冬,她能用中文熟练的背诵一百多首唐诗、宋词;五年的春夏秋冬,她也曾随父母游览过长城、故宫、名山大川。在她的记忆中,中国是一个美丽、富饶的国家,那里的人们勤劳、善良、纯朴、可亲可爱。她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在她的父母学有所成返回日本之际,她曾与那些朝夕相伴的小朋友们相拥相抱,久久不肯分手离去;她还依稀记得,他的爸爸把她搂在怀里,对那些老师和小朋友讲:"待樱子长大了,也要像那两株樱花树一样,吸取中国大陆的阳光、雨露和丰厚的养分,也要来这里求知上学,成为一名有造诣的艺术家,让我们的友谊像这些樱花一样,年年绽放出美丽的花朵。

然而,樱子全家的这个美好愿望却因为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的卢沟桥事变,被打得粉碎。正义促使的父母联合起一部分有良知的知识分子,高举"反对战争,坚持和平"的旗帜,上书天皇,抗议政界,并在校园内外组织和策划了一连串的反战游行示威活动,但是,侵占中国、掠夺资源的血盆大口和侵略欲望,岂是少数正义人士的抗议与呼唤所能逆转的。相反,樱子的父母还受到了当时军政界的镇压和拘禁,他们背负着"大日本帝国的耻辱"、"大和民族的叛逆和败类"等罪名,直至和一批反战人士被流放到北海道附近一个极为荒凉的小岛上……。

孤独无助的山崎樱子,从此结束了她那欢快的少年生活,并面临着辍学的困惑,在孤助无援的情况下,只好到横滨的外婆家中,在外婆的极力呵护下,重返校园并在中学毕业后选择了医学这个专业,来到了现在医学院外科专业学习。

在大学里,樱子同样背负着一顶"父母叛逆"的黑锅,受尽了一些师生的歧视与凌辱。但是她傲骨凌人,自强不息,靠着自己的勤奋与努力,使自己的学业不断长进,最终成为班里出类拔萃的优秀学生。

岂料到由于对华作战的持久性和残酷性,成千上万的侵略军人因遭到中国人民的奋力抵抗与还击而命丧异乡魂归西天,从而造成后方兵源的奇缺,军政界黔驴技穷,只好动员学生与妇女赴中国大陆参战,这无疑也给樱子带来厄运,为此,山崎樱子在感到异常的惧怕和绝望的同时,也渐渐地沉下心来,面对着现实的摆布与无奈。

然而令她感到害怕不仅是自己,她朝夕相处、情深意笃的那位男同学宫本一郎,也同样面临弃学从军的无奈选择。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校方终于公布了等一批医学院的男女学生奔赴中国战场的命令,在这批学生的名单里,就偏偏有宫本一郎和山崎樱子的名字。

他们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没了主张,当晚他们哭成一团。

宫本长樱子一岁,是她的同班同学。在樱子最艰难的学习与生活中,是宫本时刻呵护着她。宫本偏胖而墩实的身材,有着一副白净的方脸,更有一颗令樱子心动的宽厚与仁爱之心。曾记得,宫本不仅资助她生活时的拮据,也在她被人讥讽与冷落地无地自容时,挺身而出,据理力争。在樱子的心中,宫本是父亲是哥哥,是为她遮风挡雨的一棵大树,情窦初开的她更觉得宫本是她梦中的情人、唯一的选择,最可靠的依托。

在临行前那个上午,樱子和宫本一起来到了横滨她外婆的家中。

"这怎么可能呢?你们还是些学生嘛!"早先的预言,一旦变成了现实,外婆却又感到意外和吃惊。

"可,这些都是真的,阿婆。"宫本补充道。

"那,你们不早说一声,也让我为你们作个准备。"

"谁也没有想到,说走就走的……"樱子说着,那种离别之情一袭扰心头,她竟难过地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都成大人了,还哭哭啼啼掉眼泪,你的志气和坚强、勇敢都到哪里去了。"

外婆唠叨着,虽然她孤陋寡闻,但从大街小巷的喧嚣声中也了解一些眼下的时局,无奈地说:"那报纸上不是一直说战势看好即将胜利吗,怎么还要征兵,连孩子也不放过?!"外婆沉默片刻,无奈的摇摇头;"不过,你们去也就去吧,这是迟早的事。也是上天的安排,上天的安排是无法改变的。不过,只要上天长眼,你们说不定还能成为功臣呢?再者,不去又能行吗,你可不要再走你爸爸、妈妈的老路了,再这样,我就不能活下去了啊,孩子……"说着,外婆深凹的双眼也湿润了起来。

午饭后,外婆将樱子和宫本带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公园内,请来了照相师,在一片樱花树下合了影,在摄影师的镜头里,今春的樱花没了以往的鲜艳,绽放枝头的樱花蜷缩凋冷没精打彩,那遍地的樱花如秋风刚过,给人带来一种萧条冷落的感觉。随后外婆郑重地送给樱子两个小布包,"人家都送'千人针'作护身符,我没有那功夫和时间,只好送你两包东西,一包是这里的泥土,一包是落地的干樱花。"樱子感到好奇,却又无动于衷。

"这是有用的,这泥土是你到了新的地方,一定会水土不服,你要是恶心呕吐拉肚子,就在开水里放一点服下去;几次就好了,我经过这事;这落地的樱花瓣,你可以放在你的枕头里,它能让你安然入睡,不致于失眠。再说,你看到这两样东西,还能常常想到咱们的家园,还能想到我这个老婆子……"外婆说到这里,已经有些哽咽;"到那以后,要给我经常来个信,不要让我牵肠挂肚、寝食不安。"樱子和宫本会意地点了点头。

回到校园的第三天,学校的"国防妇人会"在学校的礼堂内,破例地为樱子、宫本一郎等五十多对恋人举行了特殊的"出征前的婚礼"。那是一个画饼充饥而又富有欺骗性的"议项婚礼",那也是一个悲壮的婚礼,亲友们虽然强作欢欣,但没有多少人象正常婚礼那样欢天喜地,一个个倒如参加葬礼一般,沉默、肃穆而富有苦涩。

当晚的黄昏时分,山崎樱子和宫本一郎来到码头,此时樱子才知道宫本一郎被分到第二十一师团三中队,即刻奔赴前线,自己被分到后方救护。随后他们分乘两艘军用船,被迫地踏上了漫漫的航程。

在分手的那一刻,宫本紧紧地拥抱着樱子,叮嘱道:"多保重,我们一定要再见面,回来结婚、过日子、干事业。"

樱子深深地点着头,"多保重,不好联系,我们可给外婆与家人写信……"

经过漫长的船渡,登上码头的樱子又在吆喝声中,加入了另一队列,并被拥上了一列闷闷的火车车箱。

在嘻笑与嘈杂的人群中,许多人盲目性的说着、笑着,不时也能听到女人的低声交谈和叹息声。每到一站不时都有同行者被通知下车进入自己的指定地点。樱子的心情也愈加紧张与惧怕了。在她恍忽的记忆中第一次在中国大陆的列车上,她在车箱里跑来跑去,举目都是微笑的面孔,到处都有宽大的胸怀和温暖的大手,还有在妈妈怀中入睡的温馨。可现在举目都是张张龇牙咧嘴的狰狞嘴脸,没有那时出行的欢乐,更没有同行的相互体贴,一切都在冷漠与恐慌中。

"下车了,你,本田正雄、三木一郎、弘江纯山、山崎樱子,还有小泉昌和、田中红大,快下车了……"领队的一个少佐点着名,叫喊着,每到一站他都是这么履行着他的职责。

樱子和另外几名不熟悉的应征者下车以后,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到了,他们要在这里安营扎寨了。同时他们也为自己庆幸:这里毕竟不是前线,不是枪林弹雨的战场。

火车站座落在中国大陆北方的一个偏僻而又荒凉的山乡。四月初的黄昏,天阴晦着,冷风不时夹杂着丝丝细雨,如一根根鞭儿抽打着几名异国青年军人的脸,同时也把缕缕的惆怅融进早已是心灰意冷的胸膛。

樱子举目四望,一方是依稀可见的村落,土墙草舍,破壁残垣,好似经过烟火的熏染,灰蒙蒙一片,她意识到那大概就是战火留下的遗恨。另一方则是高低起伏的一轮山岗,那山好似东西走向,远高近低,山上大小树木好似没有感觉到春的呼唤,仍在沉睡之中,只有点点浅淡的绿意点缀着山野。山脚下的那片砖瓦建筑显得格外醒目,特别是那面国旗,在最高的建筑物上,非常疲惫地飘摆着,山崎樱子猜测到:那可能是自己的营地了,她不觉中打了一个寒颤,随即而来的是浑身发冷,好像体内的温度急聚下降,自己马上就要变成一具僵尸一样。

"我们的井原四郎中队长,因为亲自领队执行军务,命令我来接待诸位,望多见谅"。这是一个身材短小、稚气未脱的"孩子"军人,连说话的声音还带有少年的语调,他在前面带着路,走路一跳一蹦的,没等大家开口,他又天真地、毫不隐瞒地自我介绍道:"我叫海部俊男,大阪人,今年刚进17岁,是去年夏天随我的舅父应征奉命来到这里的,请大家以后多多关照。"

"因为我们的据点离车站很近,所以没有用车辆迎接大家,请多见谅。"海部俊男又用一口纯正的大阪语言解释着。

大家谁都没有言语,包括原来在车箱里一直亢奋健谈的那个本田正雄和三木一郎,此时也因了眼前的凄凉而突然变得沉默寡言,还是海部俊男在喋喋不休:"这个火车站,是在中国大陆津浦铁路的一个支线上,它虽然靠近煤城杏庄,因在龙山脚下,所以叫龙山火车站,你看那山,"说着海部俊男用手向东北方向指了指,"眼前的这座山就叫龙山,前面那处升着我们大日本帝国国旗的建筑物,就是我们安营扎寨的据点。"海部俊男说到这里好象很自豪似的,他停住了脚步,继续象一个导游员一样,向大家不厌其烦的介绍说。"这个据点,是咱们大日本皇军在前年二月份开始,募集了二百多民工干了十个多月才建成驻军,这里是苏鲁豫皖的交界处,是煤都杏城与粮仓彭州的主要通道。按照井原中队长的说法,这条铁路是咱们皇军的生命线,据点呢,就是皇军的命根子。大家再看,据点的高墙东北面是与龙山尾部相间的空旷地带;东面、南面是一望无际的田原,站在西碉楼可以对火车站一览无余。咱们的井原四郎中队长说,它地界开阔,易守难攻,我们在这里就象睡在城堡一样,安然无恙。大家不必为生命安全担心受怕。"

几个人顺手看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山脚下的那片座北朝南的青石建筑,隐约可见;四周是石砌的高墙,四角各一座高出地面约八九米高的碉堡式的暸望台,远远望去,煞是森严壮观。刚才山崎樱子看见的那面被小雨打湿了的白天红日旗就是插在最西面炮楼上的瞭望台上。

山崎樱子被送进后院西北角落的一个房间内,海部俊男说:这里原来住的是一位男军医,前几天被换防去了远方前线,隔壁的这间就是卫生室,你的工作间。

山崎放下行李物品,收拾了一下房间,又在门外观察了一下住房的环境,只见自己的这两间平房在整个"城堡"的一角,像是座落在生活区,前排是粮仓,一侧是厨房,厨房的烟囱正冒着袅袅的炊烟。也许是几天的颠簸劳顿,也许是她的心灰意冷,她无心洗刷与就餐,死死地插上了门窗,又将外婆送的那包樱花放在了枕头下面,便无精打采地躺在了那张木板床上,但无论怎样却难以入睡,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与忧伤缠扰着她。没了爸爸、妈妈的呵护,没了外婆的关照,也没了宫本的左右相助和校园的欢乐,取而代之的是孤独、恐惧与寂寞。自己如一只进了笼子的小鸟,吉凶难卜,自己又如何度过这漫长的艰难岁月;慢慢地她的身体蜷缩一团,渐渐地进入了朦胧之中……。

突然,她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女人的呼叫声所惊醒,山崎樱子急忙打开窗户,这声音是从后排的那间房子传来的,房子里有微弱的光亮,随着女人凄楚的哭叫声还不时传来男人的淫笑声。新来乍到的她,全然不知那位女性在遭受着怎样的摧残。

天刚蒙蒙亮,急促的哨子声吹得嘟嘟直响,那个海部俊男又专门来到山崎樱子的门外:"起床了,集合了,起床了,集合了……"

山崎樱子迅速地收拾了一下,来到了院子中间的一片空地上,只见两排军人齐整地站在那里,约有五十多人。一位年龄约有四十来岁,个子矮矮的、胖胖的长官站在队列的前面,只见他一身军服、腰挎战刀全副武装。只是五官怪异,臃肿的脸上一双眼睛一只大得如鸡蛋,一只却又小得象杏仁,显得极不协调,一髻黑胡子紧贴在鼻唇之间,尤其是左腮上那道长长的刀疤又平添了几分狡诈与凶残。樱子猜测他大概就是海部俊男介绍的那个井原四郎中队长了。

"几天来,这里先后补充了十一位士兵,不管是从前线来,还是从后方来,无论是老兵还是新兵,都是为效忠天皇而来,都要为效忠天皇而战,我们要发扬大日本帝国的武士道精神,恪尽职守,为大日本帝国争光。我们的任务不仅是警备龙山一带的战事,还要保证火车站的安全,以确保将这里的煤炭、粮草、禽畜等军用物资运得进来,走得出去;另外,我们还要接应临时过路的伤病员……"说话间不时用冰冷、贪婪而怪异的眼神盯着山崎樱子。

早饭后,山崎樱子正在收拾她的卫生室工作间,只见两位士兵架着一位披头散发、衣着不整的妇女走了进来,他们将妇女向诊床上一推,嘻笑着对樱子说:"给她治一治,晚上还要享用。"说完扬长而去。

樱子不知何因,忙去搀扶病床上的那位妇女,只见她不过三十岁的年龄,细嫩的脸上被抓出几道指痕,衣服也被撕扯的不成样子,一张俊俏、白晰的脸,不,应该是蜡黄的脸,流露着恐惧、疲惫、痛苦的神情。樱子用熟练的中国话与她交谈,方知夜间那女人的呼叫声便是她发出的,原来她从乡下沿铁路去杏城的娘家,被据点里几位巡逻的士兵遇到并被强拉到据点里,进行轮流强奸,一个士兵作弄完她,不仅咬破了她的乳房,还用手指伸进了她的阴处,直折腾的她流血不止。纯洁、正直的樱子被这一惨无人道的行止震惊了,出于对女性的同情与怜悯,出于天真无邪青春女性的良知,出于自己的天职,她找来了开水,给那妇人擦洗伤处,敷上上好的消炎药,并让其服用止痛消炎药;看着同性的中国妇女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她认识到日本人对待支那人真的是丧尽天良、毫无人性。她的心凉了,她悲伤,她心痛,没有想到,她来到中国大陆用自己学到的医术第一个救治的不是被中国人打伤的日本军人,而是被日本军人残酷迫害的中国妇女。原来在校园内耳闻日本皇军的杀人比赛,强暴妇女、抢掠财物等,她还是半信半疑,没想到事实竟然如此。她开始从事实中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这场战争的罪大恶极;爸爸妈妈那些反战人士的举动才是正义的,人道的。

又一个午饭后的中午,天气依旧阴晦着,山崎樱子听到有人在敲自己的门,忙披衣开门,随着一股刺鼻的酒味,那位井原中队长破门而入。樱子见来人是自己的上司,忙躬身施礼:"长官,中午好,请多关照。"

"不必客气了,都是自己人,都是大日本帝国的庶民,不必客气!"说着东歪西斜地坐在了窗前的凳子上:"本应早来看看你,找你单独谈谈,可近期铁道上频频出现八路军游击队的袭扰,弄得我寝食难安,惶恐不定,所以现在才来,请山崎樱子小姐原谅。"

"长官太客气了,谢谢您啦。"

"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是医学院的高材生,又这么年轻、漂亮,你的到来,不亚于为我们的据点增添了一个班的士兵,因为你给这里带来了欢乐,带来了生机,不过来到这里确实有点屈才了……但是为了建设我们的大东亚共荣圈,为了帝国的圣战,也还要牺牲一点个人利益的。"他接过递过来樱子的一杯水,继续说:"我也和你一样,同样是大学的学生,我还在剧团演过戏呢?为了效忠天皇,我曾在昭和十三年来过大陆一次,因在台儿庄大战中受伤,回国养伤,三年后我又率先应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因此军界曾授予我大日本帝国圣战勋章,给了我莫大的荣誉。呶!这只勃朗宁手枪就是秋田大佐奖赏的。"

山崎樱子忙起身致礼:"向长官敬效!"

"不必了,以后咱们在一起,还要樱子小姐您的关照。"井原说着便伸手去拉樱子的衣襟。

"不,不,"樱子一边躲闪,一边叉开话题:"中队长可知我的丈夫也是这次来大陆作战的军人,他在二十一师团三中队,据说和你还是一个町的呢"。

"啊,这太巧合了,一个町的?又是二十一师团三中队的,正是我原来所在的师团,现在我的战友鸠山君已是三中队的伍长了,我可以和他联系,让他也多关照你的夫君。"井原看着有点发呆而躲避的山崎樱子,尴尬地搓着手:"好,那我就不打搅了。"说着猛地关上了门,东扭西歪地走了。井原走后,樱子吓得一身冷汗,同时,一股呕心的感觉隐隐上升,她忙打开窗户,想让那股酒臭味随风而去。

随着气温的增高,拉肚子一直袭扰着山崎樱子和新来的几位军人。尽管她们吃药、打针并按照外婆的吩咐,将带来的泥土用开水冲服,她也服用了不少药物,但只要喝了这里的开水,就会将吃进去的东西毫不保留的排出去。无奈之中,她想到了老师曾经给她讲过中国当地的"土方能治大病",土方又到哪里去寻呢,无奈之中,她想到了厨房的厨师,她曾经听海部俊男说过,为据点做饭烧菜的是龙山镇上当地的一个厨师。但是,因为每次开饭都是一个管伙食的士兵分配,她从未见过那个中国厨师,她决定直接找到那个厨师,请他想想办法,能用"土方"治一治她的顽疾。

一天上午,除去外出巡逻、扫荡的人,就是暸望台几个值勤的哨兵,院子里静悄悄的。樱子很小心的走出房门向右一拐,穿过短巷来到厨房的操作间,只见一位身穿布满油腻的工作服,头戴炊事帽的人正在忙活着,走近一看,原来这位厨师年龄不大,看模样只有二十多岁,稍高的个头,身材魁伟、体魄健壮,大约是长期在伙房内吃喝滋润的缘故,只见他脸庞方圆有致,白里透红浓眉大眼,鼻隆唇正,神宇轩昂,流露出男子汉所特有的阳刚之气。不禁思,好一个中国美男,倾慕之情,遁入心中。此时,她又感到惋惜,好一位七尺男儿,竟然围着锅台浪费青春,实在是大材小用。厨师见来人是个女性,不慌不忙,转身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你……"

樱子见厨师搭了话,便用流利的汉语自我介绍:"师傅,您好,我叫山崎樱子,是刚来这里不久的军医,给您添点麻烦好吗?"

厨师感到惊奇,一个日本年轻女兵,竟然会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他忙说:"不要客气,不过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说这话时,厨师确也是眼睛一亮,前些日子听说据点里来了一批新人,还听说来了一位漂亮的女军医,倒没想到就是眼前的她?只见眼前的这位日本女兵虽然身材修长,亭亭玉立,虽然个头不过一米六,却也是杨柳细腰、丰胸肥臀,皮肤白晰,面如桃花,口若樱桃,特别是那几句汉语,虽然有点生硬,但声音如铃,悦耳动听,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位日本女人举止大方,光彩照人,足以让人隐隐心动。厨师想,很可惜啊,一枝鲜花又要与杂草同类,好端端一个俊秀女子,也象鬼子兵那样,为匪作歹,作贱中国喽。一种莫名的厌恶之情便油然而生,但他还是尽力掩饰,并很有礼貌地询问:"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我水土不服,一直肚子不好,早就听说中医土方治大病,不知师傅当地有什么好药方?"

"正巧,也有两位新来的皇军拉痢疾也找过我,我哪天给你们一起熬上几付中草药试试,就怕你们日本人不放心哟。"

"没事,我们放心。那就拜托你啦……可,我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呀?"

"噢,我们中国人跟你们日本人姓名不一样,什么狼呀,熊呀的,那样一大套,我的姓名简单,我姓汪,汪塘的汪,名叫龙山。"厨师若有所思,顺口答道。并用手指了指龙山的方向。

"我明白,你的姓名叫汪龙山,真好听的名字。龙山君,请多关照,以后我会来找你的。"说完樱子鞠了一个躬,迈着轻轻的碎步,渐渐离去。

望着日本女人远去的背影,汪龙山沉思了许久,会中国话,又通中国习俗,对中国人且无敌意,她到底是怎样背景的一个人?能否争取她为中国人做点有益的事?

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厨师汪龙山,把这事当作了一件大事认认真真的去求药方、采草药、熬汤药。几付汤药一服,果然使那几位士兵和樱子的痢疾得到根治。

厨师汪龙山用中药治好据点里士兵痢疾的事,井原中队长也知道了,并大夸汪龙山是大大的良民。原来对他的一些戒意一下子又消除了许多。

因为多了一份好感,多了一份情意,又因为语言的沟通,山崎与汪龙山的来往逐渐多了起来,有时山崎有事无事的总要往厨房跑,好似厨房成了一处温馨的家,有时她还把自己知道的据点里的一些事情有意无意地告诉汪龙山。

秋冬的夜,冰一样的宁静。只是一群群北飞的大雁不时地把"哦哦"的鸣叫声留给大地。山崎樱子想想发给丈夫的第三封信,与上两次不一样,已经一月有余,还是杳无音信。不觉想得可怕起来,从近期据点里的军人连连遭袭,已死伤七八人,井原中队长的坐卧不安,到近期日军在战场上节节败退,伤残人员应接不遐,便联想到宫本一郎的境遇来,他又转战何方,到了何处,是流动作战,还是固守城池?是吃了败仗还是遭了伏击?这一连串的不祥之测,不禁袭扰心头。

五天后的一个下午,小兵海部俊男来到山崎樱子的工作间,亲手将一封来自二十一师团三中队的信件递到了山崎樱子的手中,这可是她连日来朝思暮想的音讯。樱子的手颤抖着,她不知丈夫宫本的这封信是吉还是凶。但这信封上的字已不是亲人的笔迹,她思忖着,难道宫本真的遭遇不测之灾?

信封终于拆开了,那字果然是宫本的亲笔,只是字迹潦草,没了往日的流畅和俊秀。

亲爱的樱子:

我是在急救室里给你写信的,并拜托我的战友转交给你。现在我受了重伤,尽管几天来一直在尽力的救治,由于伤势严重,恐怕我已无法生存。这也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啊。

几天前,我们占领了一个小镇。当晚几位战友酒足饭饱之后,硬拉着我到一户人家轮奸了一位"花姑娘",正当我要起身时,那妇女用剪刀猛刺了我的胸部,虽然那位少妇被击毙了,但我的肺部受伤过重,已无法治愈……

你应当恨我吧,我也恨自己,自己太下流无耻,太残无人道啦,就在我受伤的几天前,还用刺刀刺死了几个受伤的八路军俘虏。我想到这些,真的是作孽、造罪呀,真的是天理难容啊!我死后,你要好好地活着,待战争结束后能尽快地回家,再找一位如意的丈夫……。

你的罪人:宫本一郎

樱子的心碎了。

毕竟,樱子与宫本一郎有过几年校园的相濡以沫。虽然他们没有过夫妻之间的那种肌肤之爱,但他们毕竟是合法的、战前举行过婚礼的夫妻。

樱子欲哭无泪。是爱,已不值得,他已失去了人性,背叛了自己,真是罪有应得;是恨,她又能恨谁呢,恨那位受过轮奸的中国妇女?不,她很理智,她想到了造成悲剧的应是入侵者、寻衅者。

井原得知樱子的丈夫宫本的死,没有为之痛心与悲伤,反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轻松与庆幸。一天晚上,据说是受到了杏城驻军黑田少佐的立功表扬,井原四郎吩咐司务长买来地方特产"龙山绿豆烧"和鼋汁兔肉,摆上酒席,庆贺一番,并声称要安慰山崎樱子为她压惊,为她丈夫的"成仁"表示送行。他认为战场就是生死场,来到中国作战,丧命是一件荣耀的事,不管怎么死,都是为天皇而死,再者井原感到宫本的死,是上帝成全了他的美梦,即与山崎樱子这朵没有绽放的花蕊结成百年好合。照这样一合计,井原感到自己的运气来了,一是上司奖赏,二来老牛吃到了嫩草,岂不是双喜临门?当然他要摆酒设宴,庆贺一番了。

酒菜就摆在井原四郎的办公室里。

樱子正沉浸在悲恨交加的情续之中,哪有心思寻酒作乐,但她经不住海部俊男的再三催促,静心一想上司的这番心意不能强行的推诿与拒绝,也便去了。

"你是大和民族的女性,应当坚强、坚强。"井原四郎见到山崎樱子的到来喜出望外,转而又说:"我对宫本先生的死,表示哀悼,但是樱子小姐,你应当明白,这战场是没有固定的生死日期的!说不定哪一天,咱们也会死在这片异国的土地上,所以你要振作精神,不要把死亡看得那么稀奇与可怕,并时刻都要有为天皇效忠的准备。"

樱子置若罔闻。

几杯酒下肚,井原四郎的情绪开始亢奋起来。他开始卖弄起他的文化风骚来,显然他已经忘记了身边的山崎樱子那糟透了的心情。

"你读过《竹取物语》吗,你读过《好色一代男》吗?"

其实樱子明白,这两本书都是日本国内的性爱书籍,是专门讲男女性爱的。

井原见樱子没有回答,便故意用手轻轻地推了一下身旁的樱子,"樱子小姐。"

"啊,不,我没读过。"

"那你算什么大学生,你算什么医生,连咱们大日本帝国古老的性文化知识都不了解,哈哈,来,你来干一杯吧,井原见樱子厌烦的神态又说,来一块兔肉吧,这兔肉可是滋阴补虚的,你这几天太憔悴了,来,樱子小姐你也来一块。"

而此时樱子的心情极其痛苦,对井原的嘻皮笑脸感到极度的反感,"对不起啦长官,我实在是不太舒服,先告辞了。"说完,樱子鞠躬施礼,退出了房门,直奔自己的房间。

然而,酒足饭饱,井原四郎却兽性大发,忙问小兵海部俊男:"那位朝鲜姑娘,还在吗?"

"报告长官,她早已被送回杏庄了。"

"混蛋。"啪一巴掌,打在了海部俊男的脸上,接着便摸了摸腰间的手枪,东歪西斜地直奔山崎樱子的房间。谁也无法,也不敢拦挡。

山崎樱子的门被井原四郎撞开后,又被重重地关上,他急不可耐的脱掉自己的裤子,猛地把山崎樱子推到了床上,无论她怎样反抗,都无济于事,她被扒光衣服,被井原四郎重重地压在了身下,处女的血液染红了身下洁白的床单……

从此,山崎樱子在失去丈夫的伤痛中,又遭受着井原四郎无休无止的骚扰与蹂躏,真正成为狼群中的一只羔羊。

但是,井原四郎却又是个性无能的家伙,他每次借酒发疯,都只能用下流的动作折磨樱子,他每次压在樱子的身上,都会恬不知耻的说道:"你千万不必担心会怀孕生孩子。因为我在小的时候因患有严重的腮腺炎,而失去了生育的能力,我的太太杏子也是为了这而嫌弃我,已离我而去另嫁他人,就是因为我的这个小兄弟不能让她生儿育女才另寻他人的。"可这个畜生却是个十足的性虐待狂,他的性变态,性需求也对樱子愈加野蛮与残忍。井原四郎有个怪癖;就是每次醉酒来到山崎的房间,总是脱得精光,躺在地面的席子上,逼着山崎骑在他的身上用木屐使劲的抽打,打得越用劲,他就越快活;有时竟让山崎在他的精腚上泼水或撒尿,他舔着茶水或是山崎的尿液会品咂得津津有味。随后会发疯似的站起来,向山崎展示他的阴茎和坚雄的阳力;直至兴致大发,才像狗熊一样,将凄楚、无奈的山崎樱子用力推倒在床上,尽情地发泄着他的兽欲。一次井原无耻的突发奇想,竟然逮了一条泥鳅,塞进了樱子的阴道,直吓得樱子魂飞胆丧……

在龙山火车站的据点里,山崎樱子倍受煎熬、度日如年,她想到了死,但她想得更多的却又是年迈的外婆和生死未卜的父母,她要为他们坚强地活着。她一天天渴望着战争的结束,能早日离开这个魔窟。然而等来的是一天天的绝望。她又想过在井原纠缠骚扰之际将他刀穿心胸,可一想,即使这样自己又能逃往何方?她苦思冥想,何人能助她一臂之力,何人能理解她?关心她?呵护她?最后,她在悲愤与绝望中忽然想到了那位善良、友好、正直的中国厨师--汪龙山;这是解脱的向往,是幸福的希望。

……

整整一个中午,直至太阳西斜,山崎老太双眼未合,她害怕那个年代,痛恨那个年代,可陇东招商团的到来,又使她平静多年的心绪再次翻腾起来:"难道龙山君当时没有死?可能汪珠就是汪龙山的孙女,若不然怎么那么巧合,龙山镇人,又是姓汪的,又和自己的孙女那么相象。"这些个一连串的疑问,就像一只只花丛中的蜜蜂在老人的眼前盘旋萦绕,无论她多么烦恼、多么焦躁,或是有意无意地去驱赶,一切也都无济于事,怎样也挥之不去……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