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千微小说】绿 蝴 蝶
绿 蝴 蝶
文/十千
许许多多的童年往事都破碎成斑驳的记忆。如初春的杨柳新缀的芽苞，星星点点的，鹅黄里总是泛着淡淡的绿。
这次见到芸子，当我向她展示那只夹在诗页里的绿蝴蝶时，她的眼睛先是一亮，然后只是淡然地一笑，“它都死了，你还留着？”
我惊愕地望向她，眼前金饰玉坠的她已经完全出离了往昔的清纯。从她无拘无束的笑语里，我已寻不见一丝的含畜与娇羞。后来她谈了许多经历和往事，我大多都不记得了。在她娓娓的谈吐中，我的思绪却悄悄地游进了童年。
春天，氲氤的薄雾迷朦着苍茫的大山。几柱炊烟从林子里的黑瓦屋上袅袅飘出，然后又交融进雾岚中。夜露洇湿了树叶和竹叶，林子里湿漉漉的，散发着大山的气息，这是采蘑菇的季节。
芸子挎着竹篮，穿件蓝色的小花袄来到我的门前。我也便背起小背篓和她一起双双的投入林中。林子里是一个童话的世界，鸟的鸣叫，松鼠的跳跃，以及那些长在落叶间星星点点的蘑菇，它们像一付色彩斑爛的画卷绘进了我的童年。芸子最喜欢的还是林子里那些翩翩飞舞的绿蝴蝶。阳光从浓密的枝叶间漏下来，许许多多的绿蝴蝶在光柱间飞来荡去，像精灵，也像片片绿色的轻羽。
它们有时也会停在矮枝上，慢悠悠地翕动着翅膀。每当这时，芸子就会悄悄地凑过去，那举动就像一只小猫眯，待快接近时，慢慢地从后面伸过手去，然后迅捷地一捏，一只绿蝴蝶就抓在手中了。作为男孩，我对这些小虫子没有多大兴趣，但芸子却情有独钟。她把蝴蝶轻轻地捏在手中，左瞧又看，像是一位母亲在欣赏自己的孩子。看了一会后，她又会松开小手，放飞蝴蝶，然后欢快地拍手呼喊，蝴蝶儿飞，蝴蝶儿飞呀飞！这些童年的画面，已经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
然而同样是因为蝴蝶，我却给芸子造成了一次伤害。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芸子正蹲在地上拾蘑菇，一只绿蝴蝶翩翩翔翔地停落在她的发梢上。芸子似是也感觉到了，我对她“嘘”了一声，示意她别动，芸子果真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我蹑手缀脚地移过去，一把抓住了那只漂亮的绿蝴蝶。芸子倏忽立起身，冲我喊：“给我！”我对她做了个鬼脸，并把蝴蝶高举过头顶。芸子想要夺过去，但几次都失败了，便嘟着小嘴装做不理我。我见她那模样，索性把手里的蝴蝶砸到地上，并狠狠地踏上了一只脚。
芸子惊恐地望着我，泪水便开始在眼中流转。她抓起地上的小竹篮，车转身便向林子外面奔去。打那以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不愿理我。但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一切都慢慢地成为了过往。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也开始顾忌起性别，特别是在大人们的玩笑中，各人心中都怀揣着一个羞涩的秘密。说实话，我是喜欢芸子的，特别是进入青春期，她总是以她那特有的腼腆的笑进入我的梦。这些梦联成一串珠链，每一颗珠子都是我一份沉甸甸的相思。
高中毕业后，在我临去远方的前夕，我独自步入林子里，坐在小溪旁静听那潺潺的流水声。不知什么时候，芸子悄悄地来到我的身后。她送给我一只装着绿蝴蝶的玻璃瓶，美丽的蝴蝶还在瓶中扇动着翅膀。在接过瓶子的同时，我也握住了她的手。她抬起头，深情默默地注视我，这时，对异性的渴望让我有些情不自禁。我想吻她，抱她。可我的唇还没贴上她的脸，她便一甩手挣脱出去，像一只翩跹的蝴蝶，快近林子边时，她回过身来，冲着我嫣然一笑。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像一匹孤独的狼四处闯荡，然而每每总是以最大的希望收获最大的失望。几年时间我也没跟芸子联系，因为，在我的观念里，总想以男人出人投地的荣光来获得她的惊喜。然而，芸子没有等我。在我离开家乡没有多久，她也便走出了大山，而且获得了“芝麻开门”的咒语。当我还躺在自己那些诲涩的诗稿里焦头烂额时，在同一座城市，芸子已经在富裕的阳光里曝晒。
我不怨芸子，她给了我天真的童年，在青少年时期，她更带给了我许多浪漫的时光。在临分别的时刻，我的心情尽管有些情随事迁，但在我心里，还是对她寄予了深深的祝福。
夜里，我在自己幽暗的房间里独自聆听那首百听不厌的《橄榄树》。它那略显忧伤的旋律和几近无奈的词意，让我为之泪流满面。
前几天，我回到了老家。那片鲜活过我童年生活的林子依然郁郁葱葱，林子里的绿蝴蝶依旧在翩翩飞翔。我选了个向阳的小土坡，埋葬了那只绿蝴蝶，连同那一本诗集。
作 者 简 介
十千：本名万孝顺，湖南衡阳人。自由撰稿人，喜读闲书，好郊野漫游，交无心机之友。偶尔随笔，自成闲趣，自娱自乐！《山东红迷学刊》编辑，驻站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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