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红评】香菱：你的眼泪早已凝结成霜
你的眼泪早已凝结成霜
----我用文字来慰抚魂归故乡的香菱
那年，你才二三岁，生得粉妆玉琢，乖巧可喜。父亲是秉性恬淡的神仙一流人品，母亲是情性贤淑，深明礼仪的闺秀。你是爹娘手中的宝，你是惯养娇生的姐儿，你是一支含苞待放的菡萏。
那年，你才十二三岁，已出脱得容貌整齐，一粒胭脂样的胎记如莲心般娇嫩可爱，可有谁知你是被人拐走多年之后的流浪女，受过了多少磨难的你，此时已没有眼泪，只有祈求，祈求自己有一个安稳的避风港，可是阴差阳错，你被移进薛家，成了一支灵秀纯善的菱花。
那年，也许你才十七八岁，你甘愿做一支温柔贤惠的香菱，却遭到愚夫悍妇的摧残，遭到秋霜冬凌的棒杀，这个世界容不得你的摇曳，你被碾成碎碎的花瓣，带着那些零落的记忆，随风逝去。
我曾查阅字典，莲，是荷花的别称，是多年生水生植物，莲花生于碧波之中，花开于炎夏之时。叶似碧玉盘，茎似绿翠柱，花如出水芙蓉，清香远溢。在古代文人的笔下，莲又比荷花多了一份神圣和吉祥，莲花座多是神女的象征，莲花步又是婀娜女子的娇姿，出淤泥而不染是周郭颐的爱莲说。而菱呢，是一年生水生草本植物，夏天开花，四角、三角曰芰，两角曰菱。
甄英莲，你饱读诗书的父亲赐给你的莲的名字，实在是对你的宠爱和珍视，正因爹妈年过半百，膝下无子，唯有此女，才珍爱万分。如果不是那癞头和尚说你有命无运的话成了谶语，你也许是一个大家闺秀，你也许有薛宝钗一样的雍容华贵。但一切却让我欲哭无泪，因为曹雪芹把你当做最凄美的一枚落红拉开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序幕。
香菱，就你啦，做一朵清香的菱花也好！周瑞家的拉起你的手，细细的看了一会，夸你是好个模样儿，竟有些象咱们东府里蓉大奶奶的品格儿。但问“你几岁投身到这里？你父母今在何处？今年十几岁了？本处是那里人？”你一脸茫然，都摇头说：“不记得了！”。他们倒反为你叹息伤感一回。
是啊，此时的蓉大奶奶是谁？秦可卿也，秦可卿是“其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之最风流娇巧的一个可人儿，但只因秦可卿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根本的宿孽，被排在十二钗正册之末。香菱虽排不上十二钗的正册，但又比似宝钗之袭人，似黛玉之晴雯的又副册高一等级，居副册之首，这里脂砚斋所评极是：香菱之为人也，根基不让迎、探，容貌不让凤、秦，端雅不让纨、钗，风流不让湘、黛，贤惠不让袭、平，所惜者青年罹祸，命运乖蹇，至为侧室，且虽曾读书，不能与林、湘辈并驰于海棠之社耳。
万人不入法眼的王熙凤曾说起过香菱：也因姨妈看着香菱模样儿好还是末则，其为人行事，却又比别的女孩子不同，温柔安静，差不多的主子姑娘也跟他不上呢！是啊，此时的香菱虽然不再是莲花，但她的身份之尊和品格之重是得到大家的认可的。香菱也有和夏金桂争论自己的名字（实际是身份）说辞，她说：“不独菱花香，就连荷叶，莲蓬，都是有一股清香的；但它原不是花香可比，若静日静夜，或清早半夜，细领略了去，哪一股清香比是花都好闻呢，就连菱角、鸡头、苇叶、芦根，得了风露，那一股清香也是令人心神爽快的。”然而，就这么一说，也被主子剥夺，可怜她，半些风露也没得到，就变成一朵秋菱。我是不相信宿命论的，但如果香菱和夏金桂调换一下，夏金桂也就是赵姨娘第二，香菱或是慈姨妈的延续。但命运的安排，只能让人叹息。
在大观园里，生活的最充实的还是香菱。她在薛蟠外出之际，小住了大观园几日，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慕雅女雅集苦吟诗，我们看到了香菱最精彩最幸福的人生片段。她知道薛宝钗是怎样的一个人，薛宝钗是热心劝宝玉读书的人，是可随口呵斥丫鬟莺儿无规矩的人，是断不能让薛宝琴写出伤悼诗句的人，也是笑话香菱学诗是得陇望蜀的人，但香菱遇到了一位可以自愿当她老师的人——林黛玉。香菱和黛玉都是性格直爽的人，香菱可以从后边拍一下林姑娘的肩头，可以逼着黛玉换出杜律诗书，也可以兴冲冲走进黛玉闺房来讨论诗词。精华欲掩料应难，功夫不负有心人，香菱苦志学诗，精血诚聚，终于得到了成功。我又为香菱一哭，试想，咱不说黛玉宝钗，像迎春惜春姐妹，条件比香菱好的多，但诗词方面反而不及香菱，袭人紫鹃之人也有学诗的平台，但他们却不敢奢想。香菱学诗，却把诗当成了自己命一样，努力地书写吟咏，让人感动！
贾宝玉为香菱更换一条被泥水污染的石榴裙，但却更换不了她后来遭受虐待的命运。宝玉暗叹过：“可惜这么一个人，没父母，连自己本姓都忘了，被人拐出来，偏又卖与了这个霸王。”曹雪芹通过贾宝玉的独白，为香菱的不平不甘发出最悲切的声音。同样从小离开父母的林黛玉，常常无哭自泪，而甄香菱的眼泪早已凝结成霜。
莲和菱都属于草本植物，生在池沼中，根在淤泥里。然而莲，却比菱引人注目而身价不凡得多了。莲，备受人们瞩目和呵护，是富贵命；而菱，代表的是一种薄命。
审核：司长冬 编辑：红柳
作 者 简 介
张远：男，山东潍坊人，《痴红初语》驻站作家，平台编辑。热爱文学，喜读《红楼梦 》，资深红米。喜好诗词创作，东镇诗社会员，先后发表诗词文字作品达150余首。张远文字笔法老练、点评犀利深刻、观点鲜明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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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刊主编 | 红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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