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冰窖
本文作者:谢江
冰窖
过了端午,天气一下就像进了伏天儿,那叫一个热,在沙发上“葛优躺”是不行了,开空调还有点儿早,打开电扇正合适。
电视里回放着《正阳门下小女人》,这是一部演老北京人故事的剧,演员可没演出老北京人的味儿,比人艺那帮老演员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了。
看着看着走神儿了,电视里的正阳门变成了宣武门。
我是地道的北京生、北京长的北京人。生在宣武门达智桥,长在宣武门后河沿儿。上中学又搬到崇文门脸儿——西月墙,1965年又搬到朝阳区水碓子,直到被“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才离开北京城。
别看快七十了,绝不敢叫老北京,老一茬儿的老人健在的有的是,那才是咱们的老北京呢。不过就我们这岁数见过的北京的景儿,现在的小么蛋儿的还真没听过。
怎么茬儿,不信?冰窖见过吗?肯定没见过,听说过的都不多,那就乖乖地听我说说我小时候的冰窖吧。
采冰1
上世纪五十年代,宣武门的护城河在北京城还算得上是大河呢,后河沿有一个五孔闸门的桥,下大雨的时候闸门都打开就像五条巨龙咆哮着扑向远方。冬天四个闸门都关了,只留中间的一个闸门微微地开着一条缝,河水好像小溪缓缓地流淌着。
五十年代北京的冬天不是一般的冷,孩子们手脚不生冻疮的几乎没有。一到数九天,一尺多厚的冰面上到处是半大小子穿着自制的冰鞋(脚底大小的木板上钉上两条比较粗的铁丝,用绳子捆在脚上)满世界撒欢儿。
一到礼拜天儿,大人推着冰车(木椅子底下安装两条木条,上面钉上粗铁丝,比较高级的用角铁)也来到冰上哄孩子玩儿。
闸门的东南是一片洼地,秋天来了几十号人又往下挖了几米,立了几十根碗口粗的竹竿,捆绑了一个非常大的架子,比我们学校的操场还大,上面盖了很厚的稻草。坑里面也铺了稻草,晚上成了我们捉迷藏的好地方。玩了几次被跳蚤咬了一身的疙瘩,再就没人去玩了(后来有人说晚上有男女“流氓”还去那里)。
听大人说这是冬天藏冰的冰窖。
数三九的时候,来了几个人在冰上每隔几米钉一根铁棍,然后用绳子围了很大的一个圈儿,四周立了几块牌子上面写着:“采冰区严禁入内,出事儿后果自负。”
采冰2
冰层有两尺厚的时候,采冰开始了。
拿冰钏的负责把冰镩成一米见方的冰块,据说镩一块冰一分钱。脚踩钉板手拿带铁钩绳子的是拉冰的,他们要把冰块拉到将近一百米外的冰窖去还要爬一个大坡,据说拉一块冰能挣两分钱。能干的一天可以赚一块五呢,怂的连五毛都挣不到。
天气那么冷,拉冰人还在出汗,身上、棉帽子上粘上厚厚的一层霜,远远看去就像出殡的人。
也就个来月吧,冰窖堆满了冰块儿,趁人家没注意我还偷偷溜进冰窖看了一次。
冰块垛得整整齐齐,中间留着可一个人通过的走道,里面真叫冷,垛满冰后,冰窖大门用稻草里三层外三层地盖了个严严实实,夏天最热的时候才打开。
伏天到了,冰窖开始卖冰。马车、驴车、三轮车一辆接一辆拉着冰送往果蔬鱼肉市场,也有不少的冰块送去医院的太平间。
拉冰
拉冰的车基本都是在天黑以后才来,每辆车都点着马灯,也有拿着纸糊的白灯笼的。冰窖出口点着几个个挺大的火把,人吼马嘶,那叫一个热闹。五更时是高峰,到太阳刚一露脸儿就收工了。
采冰也就一个来月,卖冰的时间比较长,要到过完伏天儿才卖完。那些卖冰的人走了,我们这帮孩子赶紧地去冰窖看看,虽然冰块都拉走了里面还冷得很,还有零星剩下的小冰块,有那不怕凉的孩子还捡着吃呢。
冰块冬采夏卖,一年一年就这么过去了,稀里糊涂的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没人采冰了,冰窖什么时候填了,不过敢肯定是在大跃进以后。记得大炼钢铁的时候,冰窖那个地方盖了好些个炼铁炉,也就是说采冰卖冰没干几年。
那时候宣武门的冰窖是小冰窖,没几个人知道,北京有几个大冰窖是在海淀那边。
时光已过半个多世纪,想起钻进冰窖时的凉快,还起鸡皮疙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