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有故事】亲历新中国教育七十年（三）

冉乃彦

冉乃彦，北京教育科学研究院副研究员，中国教育学会自我教育学术委员会副主任，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首届访问学者。兼任中国家庭教育专业委员会学术部理事，中国家庭文化研究会常务理事，北京关心青少年教育协会副会长。长期从事青少年儿童、家庭教育、自我教育、发展心理和科研方法研究。2005年获得全国关心下一代工作先进个人称号，2015年获得中国生命关怀协会全国百名优秀志愿者称号。2017、2018年获得家庭教育金推手奖。出版《生命教育课》《真正的教育是自我教育》等多本著作。

1950年（上） 

在师大附中上初一

我的初中阶段是在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渡过的。从小学进入中学，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开学典礼上，全场低沉浑厚的男生齐唱校歌的声音，这在小学是从来没有听到过的，突然全身发热，感到在这个群体中，我已经是男子汉了。

第一天放学，一出校门口，我还按照小学的习惯，傻傻地等着排好路队回家。看到别人全都自动散开，各自回家。我突然意识到，今后我的道路也要开始自己走了。

师大附中是一个有着优秀传统的老校，它培养了赵世炎等一批革命家，也培养了钱学森等一批科学家。

我认为师大附中的办学思想，最突出的是培养全面发展的人，一是有明确的人生方向；二是敢于实践，不夸夸其谈。毕业几十年之后，作为校友参加了许多聚会，发现师大附中的学生，我们的思想作风，言谈举止，甚至穿着都有几分相似——朴素的蓝制服和懒汉鞋，。

初一班主任

初一的班主任杜鸿基，是一个十分有耐心的老师，后来才知道他是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的科研人员，他面对我们这些精力旺盛的男孩子，从来不急躁。当时，我和许多同学都有上课爱说话的坏毛病，说起有趣的话题，就忘乎所以。我多次收到后面同学传给我的小条，上面很有礼貌地写道：“请你上课不要乱说话。”但我常常是刚批评完，又犯了，的确不是明知故犯，只不过与同龄人交流的急切愿望压倒了纪律约束。

杜老师的办法是先表扬那些自觉改正的同学，我于是在年底的日记里表态“我上课时，经常和符气正同学说话，扰乱全班同学，人家劝告我，我也不好好改。我现在对着杜老师、同学郑重地说：我今后上课不说话，不扰乱别人，从1951年起，我改了。我向何震等一些能改错的人看齐，一定的，也希望同学多帮助。”杜老师立刻写道“对！太好了！”；

后来我定了一个计划，有“上课仔细听讲，不乱说话；今日功课今日做；每日至少有一小时运动……”。杜老师又高兴地写道“你的计划相当好，请你抄一份交我好吗？”

杜老师就是这样，先给我树立榜样，再发现我的微小进步，给予激励。逐步帮助我改掉了坏毛病。

德高望重的老师们

我在北京师大附中，遇到很多老师，不仅是师德高尚、知识渊博，而且练就了不少高超的技能技巧。例如教几何的沈绍武老师，上课从来不带圆规和三角尺，画几何图形全凭自己的一只手，横平竖直自不待说，最妙的是画圆。只见他挽起袖子，一挥手，一个标准的圆圈出现在黑板上。这时候，沈绍武老师身子对着我们，脸却侧过去，认真地欣赏黑板上自己的艺术作品，长达一分钟。

沈老师的这种高超能力，对我们这些初中学生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一方面，同学们不仅重视学习知识，也重视能力的培养，课下经常自动地锻炼自己画图的能力；另一方面，对自己的作业的质量要求也比原来严格了，心里默默地拿沈老师精美的几何图做自己作图的标准。

沈绍武老师讲课干净利落，思路清晰。他和所有师大附中的老师一样，从来不规定交作业的时间。而同学们也都十分自觉，个个独立思考完成作业，不会走自欺欺人抄作业的捷径。我记得有一道几何题，寻找辅助线很困难，我用了一周时间，竟然是在睡梦中解决了。这个过程真是“辛苦却快乐着”，更重要的是锻炼了我们战胜困难的意志和思考能力。

教动物学的李士博老师，更是一位全校知名的老师，授课的《动物学》课本，就是他自己撰写的。听说他年轻的时候，曾经教过钱学森。现在他已经六十多岁，还在教我们这些初中生。

他走路和说话都是慢慢地、轻轻地，但却又让人感到很有力度。我们都爱模仿他那种浑厚的，拉着长音的腔调。“龟——”然后慢腾腾，却很有力地用隶书写上一个大大的“龟”字。

他的讲课，十分幽默、风趣。有一次，他讲到食物，突然说“馒头也可以治病！”，我好奇地举手问：“老师，馒头可以治什么病？”，李老师，不紧不慢地拉着长声回答：“治饿——”。搞得全班哄堂大笑。

每天放学后，李老师出校门往北，向着和平门方向，都是徒步走回家。一路上总有我们这些初中学生雀跃欢呼在他身旁，因为大家都喜欢和李老师聊天，觉得他说话总是有趣、有新鲜内容。

师大附中的许多老师，同时也是在学校对面的北京师范大学的教授。他们可能教惯了大学生，总是以一种爷爷俯视孙辈的眼神看我们。态度和蔼，不时地和我们开玩笑。但是他们的教学质量非常高。印象最深的是教地理课的赵老师。他的习惯动作就是，坐在讲台的椅子上，俯下身子，拄着一根长长的教鞭（指看地图用），面对我们，眯着眼睛提问：“三百万分之一的地图……”

在赵老师的引导下，我们非常喜欢上地理课，而且学习方法得当，学习效果显著。我直到现在还能够默画出中国地图中每个省份的轮廓，它与周围省份的衔接；还能够根据回忆画出南北美洲大大小小几十个国家的位置……每当听到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件，我就能够想象出这个事件发生地点的周围情况，这对于理解这个事件颇有帮助。想起来真应该感谢赵老师。

现在回想，师范大学的教授亲自到中小学兼课，应该是一个好传统。因为师范大学的教授，要培养的是大批的中小学教师，教授通过亲自向中小学生授课，有了自己的实际体验，就能够更好地培养出高质量的面向实际的师范院校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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