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乎其神

对帝王之人的神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在中国第一部纪传体史书《史记》里，已经有不少对帝王之人进行神化的文字了。比如说，在《高祖本纪》开篇说到刘邦的出生，就充满了神话色彩：高祖，沛丰邑中阳里人，姓刘氏，字季。父曰太公，母曰刘媪。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

这段充满神话色彩的，有关汉高祖刘邦出生的“故事”，我以为未必是司马迁编出来的，而更有可能是“皇家”有意散布，老百姓口口相传，最终弄假成真的：刘邦的父母，都是十分寻常的平民百姓；如此平淡的家庭背景的人，坐上了龙椅，如果不制造些许神奇，那么，是很难服众的。而有了这段刘媪“梦与神遇”的故事，一切便大不相同了：刘邦虽然出生在平民之家，可他其实乃是“龙种”！既然如此，他坐江山还不是理所当然？

近读明人朱国祯的《涌幢小品》，在“挞虏征应”中，看到了同样神奇的一段“故事”：英庙——明英宗朱祁镇做了瓦剌人的俘虏了，但却没有被一支箭伤着，龙颜一如既往的平静和安详；他坐在高台之上，瓦剌人环绕着他从四面仰视他，一个瓦剌人试图冒犯他立刻原因不明地倒在了地上；瓦剌人的头领也先骑着马过来，竟然也多次坠落马下，不能不因此畏惧而屈服；有一匹马咬人一般人不能接近，可有人试着拉它靠近明英宗的时候，结果马远远地趴下了……

我们不能排除的是，明英宗朱祁镇或许心理素质确实十分过硬，虽然已经成为瓦剌人的阶下囚，依然保持着帝王的气度和尊严。但是没有被箭伤着，那恐怕并非因为他是皇帝得到了神的护佑，而更可能是他十分侥幸。至于坐在高台之上的他，让试图冒犯他的瓦剌人“自行跌倒”，也先多次坠落马下，马儿不敢上前，我以为这些只能是那些与他一起被瓦剌人俘虏的他身边的近臣们，在回到明朝之后，为了维护其形象编造出来的——这些东西即便是编造出来的，又有谁能质疑？谁敢质疑？

一句话，明英宗不可能那么神奇：假如他真的冥冥之中有神护佑的话，那么，他首先就不该被瓦剌人俘虏；或者说，瓦剌之所以能够活捉他，那也只能说是神放弃了而偏向了也先。当然，作为游牧民族的瓦剌人的首领，也先一定是骁勇善战的，远远地看了朱祁镇一眼，便从马上坠落，是无论如何让人难以置信的——颠倒过来，或许倒是有这可能。否则，他就不是也先。

因此，对于此类神话，我们只能无比佩服“作者”的想象力，用“神乎其神”来赞叹它。而与此同时我们不能不说的是，这样的神话故事，贯穿两千多年属于专制与封建的的中国社会，并且很少有人会去质疑——未必是不能，而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