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泉丨 少年不识愁滋味
——年少时光那些事
那是一个清贫的年代,物资匮乏,油盐柴米样样短缺;那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少年不知愁滋味,无论大人们如何的感受,少年人总是在欢乐中度过。
春天到了,雨水滋润着大地,田野中、沟渠里,潺潺流水,水汪汪一片,少年人趁着雨水,顺着沟渠的流水,支张着簸箕般的筛网,哪些鲫鱼啊,泥鳅啊,顺着哗哗流水窜进网里(当然啰,你在田埂与池塘结合处支网,那就应该反着流水支网了,水往池塘流,鱼儿逆水而上,哈哈,肥肥的大鲫鱼窜到了你的网里了),这个时候,你只要把它们一条条的捉进鱼篓里就行了。虽然,待你回家的时候,满身的泥水与雨水,但那个兴奋劲那是没有办法形容的,少年人,开心呐,大人们也是开心的,虽然,今天又要浪费一些油和米,但肚子还是舒服的,人的精神也是愉悦的。
端午时节,正是稻花灌浆,稻穗笑弯腰的时候,你如果不介意,沟渠边,水塘边,一小丛一小丛的成熟了一些知名的,不知名的野果果,有的酸酸,有的甜甜,尝一口,爽爽的。
夏天,阳光灼热,风儿也是烫人的很。稻谷成熟了,晚稻又要插秧了,中午时间,大人们要担着谷子,忙忙的赶着回家,翻晒谷子,做午饭。不怕晒的小孩们,就顺着田埂,找着那割稻、插秧时留下的脚印窝窝,双手一合,准有一条两条泥鳅,待等你回到家时,十几二十几条泥鳅,包够你晚上又是一餐好菜,如果多加点水,放上自家地里摘来的丝瓜,那个鲜呐,管够你流口水。
“双抢”要结束了(南方夏天时,一边收割稻谷,一边抢插晚稻秧苗,谓之双抢),这是一个好日子。一般的,这时的村里(那时候叫生产队,一般一个自然村为一个生产队,人多的村子为两个生产队)会杀个一头猪,按照出工的人数,家家户户都可以分到一到两斤肉,同时到街上(就是镇上)定好包子,有肉的、有糖做的,这时候,全村一片喜气洋洋,就像过节似的。于是,家家户户肉味香,大人们,孩子们,一边喝着肉片汤,一边讲着、听着包子烧背的故事,并且模仿着包子烧背的动作,那个热闹,那个愉悦,至今令人难忘!而一口气吃了十个包子,两碗肉片汤,下午出工时又带走两个包子这件事,既是自豪的,又是遗憾的,也是不可思议的。想想那个年代,平时难得吃到点带肉带腥的东西,又是少年成长期,能吃那么多,倒不奇怪,遗憾的是,那时包子是按照大人12个,小孩10个来分的,显然,父母是尽着小孩子吃饱吃够(下面还有没参加劳动的弟弟们也是要吃的,这只能是爸妈的口里省下来了),后来每每想起,每每吃着山珍海味的时候,心里总不是滋味,那种负疚的感觉不由而生,是啊,有什么比父爱母爱更伟大的呢?虽只是一块肉,一口饭的事。不!这不仅仅是一块肉,一口饭的事!这里面,饱含着多少亲情多少爱啊!
东风吹着,南风熏着,这个季节,蚌壳是肥肥的,石拐(类似于现在街面上卖的牛蛙,但那可是真正的野生的啊)是胖胖的。早上起来,拿着渔网(就是那种锥形的,大口张开,锥尾扎紧)沿着池塘周边,悄悄地将网伸到带有棘丛的岸下,然后木棍在棘丛里面一赶,躲在棘丛中的石拐正好跳进了你的网里,呵呵,愿卖愿吃,随意(那个时候,一般还是拿去卖掉,换些钱交学费呀,买件衣服啊什么的);中午时光,瞅个空子,下到池塘里 ,沿着池塘边边,一圈下来,大的小的蚌壳十几个,嗯,晚上蚌壳汤下面条,香香的、鲜鲜的,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平平常常的,随处可见的东西,已经是美味难再了。
晚上,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在操场上,在巷巷边成群聚着,一边扇着扇子,乘着凉,一边讲讲外甥嫖姨娘的故事,唱唱十八摸的小调,说说风吹石头过江河的《白话歌》(就是说谎话,“打乱哇”,像“东西街,南北走”之类),小孩子听听,没味,于是,三五个邀着,拿着渔网(捕鱼的网多种多样,根据不同需要而使用),下到水里,几条参鱼(乡音如此,不知学名,白白的,条状,类似于鳊鱼,但小得多,长不过2-3寸,喜欢成群在水面上抢食),虾米,小鲫鱼捞上来,趁大人们熟睡之际,到野外扯几杆稻草,到自留地里摘几颗辣椒,再到伙伴家厨房淘点米,一顿饭又出来了,第二天,这个拿过去一点米,那个用小酒盅子送过去一点油,不亦乐乎。
钓鱼是个技术活,也是个修养过程。小时候,不喜欢班罾守店式的蹲在那钓鱼,因此就钓钓参鱼——用团着的蜘蛛网或是蛆虫作饵,鱼竿甩出去,马上收回来,沿着池塘边,边走边甩,参鱼一抢食就可以钓上来了。有趣的事是,有一次当我将鱼线收回再甩出去时,突然发现什么东西挂住鱼钩了,回头一看,可不得了,鱼钩正好挂在了 跟着我看钓鱼的小女孩的鼻子上,唉,好一阵子哄,才止住哭声,又经过好一阵子折腾,才将鱼钩给取下来。直到现在,见面了,那个女孩还会提起这件事,真是难忘的很,也是一件多么有趣的记忆。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一个瓦罐,一把枯草,就可以把田埂上的毛豆煮熟,花生、红薯不用煮,挖出来就可以吃。那个时代,除了玩乐,就是吃,生的,熟的,逮着什么吃什么,不像现在的小孩子,要哄着,追着,喂着吃。唉,民以食为天,当不再需要这个天时,有的人反而迷茫找不到方向了。这也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幸运,反之,我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在物质生活极大的丰富了之后,是再也无法找到我们那一代人的那种乐趣了。这,不知是他们的幸运还是悲哀!
冰封雪冻的日子里,大人们仍然在忙着,修农具,做箩筐,编绞耕绳,小孩子也不能闲着,三个人一组,要将绞绳用的稻草用木榔头锤熟,一人执着稻草,两人像打铁一样,一人一榔头轮流着砸。这个时候,虽然有点身不由主的感觉,但也是愉悦的,因为那个场面,那个火热,外面滴水成冰,屋里热火朝天,一点也感觉不到冬天的寒冷。
天气稍好时,可以到小河边去耙虾,那是用一根长竹竿,扎在三角网的上角,到有水草的浅水湾、浅水滩,小小的河虾就躲在那里。
南方的湖面是难得结冰的。当那么偶尔的一两次湖面上结上厚厚的一层冰时,那就是小孩子们的冰雪节日。滑冰,溜冰,围坐在冰面上打牌,其乐融融。这时,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冰棱要断了。于是,小伙伴们连滚带爬地一哄而散,然后一会儿,又用捡屎(那时候野外的猪屎、狗屎、牛粪等等都要当作肥料捡拾起来)的耙子剁下来一大块冰块,中间开个孔,用晒衣杆串着,抬着到处游玩。
起塘的日子到了,这是农村的节日,这个节日离春节往往比较近。一般地,每口塘隔年或更长的时间起一次,因为除了鲢鱼能在当年春放冬获以外,其它的鱼都需要较长的生长期(不像现在使用激素、催长剂等等,当年放苗当年就可收获)。在这个日子里,大人小孩都是一起上阵的,每当大人班罾班上来一条鱼,小孩在旁边要做着帮手,待鱼拿走称秤后,趁着兴奋劲,搓搓手,跺跺脚,又期待着下一条鱼进网.....起塘结束后,会根据班鱼的数量,分个一两斤甚至更多的鱼给你。于是,加点自家地里种的白萝卜、红萝卜丝,除吃了的外,还可以做成鱼冻,留着慢慢吃。
春节是无可比拟的盛大节日,无论大人小孩都是笑脸盈腮,虽然有俗语说是“小孩子盼年,大人盼节(端午节)”,在那个年代,到了“节”了,稻谷就快要成熟了,这对于为肚皮操心的大人们来说,可以想象,“节”比“年”的重要,但毕竟是一年的辛劳,因此,过年了,家家户户都要忙碌,准备着年货,特别是年三十这一天,从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忙碌着,准备着年夜饭,给先人们送火(就是先人墓前烧柱香,烧回纸,以示怀念),“三十晚上的火,元宵夜的灯”嘛(家乡习俗,年三十夜,个个房间要放置一盆火,一是寓意兴旺,二也是烤火守岁),贴对联,贴门神......这一天,小孩子是兴奋的,是幸福的,特别是送火的路上,人来人往,许久未见的远客、村邻们一句问候,一句玩笑语,其乐融融,其情殷殷,凸显了乡风淳朴,乡邻情厚。
年夜饭吃得早,也吃的慢,小孩子吃着吃着,眼睛会不时地瞟大人一眼,大人们有时会装作没看见,有时候也会顺水推舟,于是,一块两块或者几毛子的压岁钱就成了小孩子们的炫耀资本。
记得有一年,爸爸吃完年夜饭就出去玩了(就是打牌,带点赌彩),到了该“关财门”(就是放一挂鞭炮,把门关上,到初一一大早,再放一挂鞭炮,谓之开财门,这之间是不能打开门的)的时候,母亲就叫我出去找,然后过不久,大弟弟也跟着找过来了。于是,这一夜,父子三个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悄悄地从后门溜回家,一挂鞭炮,惊天动地,打开了财门!
又一个好年成开始了!
作 者 简 介
陈国泉,江西进贤人,自小喜好古典文学和历史。现从事人力资源管理工作。主要作品有:《千年古镇李渡颂》《玉茗花开 馨香千年》《清明路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