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随笔 | 黄少青：苏东坡的书与画
苏东坡的书与画
黄少青文艺随笔
在中国文化史上，诗、文、书、画，无一不以天才的流溢，而登临绝顶，而映照古今，而辉光恒在者，当推苏东坡一人。这里试为说一说东坡先生的书与画。
东坡先生的字，留传下来的比画要多，画只有上海博物馆藏的《枯木怪石图》和中国美术馆藏的《潇湘竹石图卷》，字则约有十余件，分别藏于大陆和台湾的多个博物馆，其中包括有人誉之为“天下第三行书”的《黄州寒食诗》，和有称可与《兰亭》媲美的《答谢民师论文帖》。东坡先生对自己的字，说：“吾书虽不甚佳，然自出新意，不践古人。”（《东坡集》）又说：“作字之法，识浅、见狭、学不足三者终不能尽妙，我则心、目、手俱得之矣。”（同上）故，东坡先生书《洞庭春赋、中山松醪赋》以赠友人吴传正，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且祝深藏之。”（《东坡题跋》）东坡先生还尝在写的字后面留下数尺，曰：“以待五百年后人作跋。”（见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可见东坡先生对自己的字是极其高标自许的。
东坡先生的字，基本特征是横向取势，字形偏扁。黄庭坚戏谑东坡先生的字像“石压蛤蟆”，是他们之间友谊深笃的表现。实际上，对东坡先生的字，以“解人”论，实无过于黄庭坚者。黄庭坚对东坡先生的字，称赏无以复加，说：“东坡书如华岳三峰，卓立参昂，虽造物之炉锤，不自知其妙也。中年书圆劲而有韵，大似徐会稽；晚年沉著痛快，乃似李北海。此公盖天资解书，比之诗人，是李白之流。”（《山谷题跋》）这表明，东坡先生的字，与徐浩和李邕是有源流关系的，并且以善于融会而兼得宽松之态与豪爽之笔，一派天真浪漫，简直与诗仙李白超迈的天才一样，是天风飒飒的奇绝境界。又说：“东坡先生尝自比于颜魯公，以余考之，绝长补短，两公皆一代伟人也。”而黄庭坚称，“予与东坡俱学颜平原”，则可知东坡先生学古人是多师和博釆众长的。有意思的是，黄庭坚还为东坡先生的字而有一辩，说：“或云东坡作'戈'，多成病笔，又腕著而笔卧，故左秀而右枯。此又见其管中窥豹，不识大体。殊不知西施捧心而颦，虽其病处，乃自成妍。”这可说在审美上是独具只眼了。对东坡先生的字，黄庭坚还归结道：“古来以文章名重天下，例不工书，所以子瞻翰墨，尤为世人所重。”并且强调：“余谓东坡书，学问文笔之气，郁郁芊芊发于笔墨之间，此所以他人终莫能及耳。”甚至给出了定位，认为东坡先生的字，“笔圆而韵胜，挟以文章妙天下，忠义贯日月之气，本朝善书，自当推为第一。”（以上引文均见《山谷题跋》）真是推崇备至的说法一个又一个。
东坡先生的画，以竹石枯木为经常性题材。而这，东坡先生主要是从文与可学来的。在《题憩息图诗》中，东坡先生就自称：“东坡本是湖州派”。在《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中，东坡先生则记文与可教他画竹，而有语云：”故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者，急起从之，振笔直遂。以追其所见，如兔起鹘落，少纵则逝矣。“东坡先生年轻时，父亲苏洵”故虽为布衣，而致画如公卿等”，使他得以“识画眼”（《苏文忠公诗集》），并在后来能画，大约也是一个不无关联的原因，所谓渊源有自。
东坡先生画竹石枯木，黄庭坚颇多为题。在对不同画幅所作《题子瞻<枯木>》中，黄庭坚有题云：“折冲儒墨阵堂堂，书入颜杨鸿雁行；胸中元自有丘壑，故作老木蟠风霜。”又题：“风枝雨叶瘠土竹，龙蹲虎踞苍蘚石；东坡老人翰林公，醉时吐出胸中墨。”对东坡先生与伯时（李公麟）合作的《竹石牧牛》，则题“野次小峥嵘，幽篁相倚绿”，以赞东坡先生的丛竹怪石。米芾在《画史》中，也说：“子瞻作枯木，枝干虬屈无端；石皴硬亦怪怪奇奇无端，如其胸中盘郁也。”而朱熹《跋张以道家藏东坡枯木怪石》也说：“苏公此纸，出于一时滑稽诙笑之余，初不经意，而其傲风霆、阅古今之气，犹足以想见其人也。”以此，结合《图绘宝鉴》载东坡先生，“复能留心墨戏”，“枯木奇石，时出新意”，“大抵写意，不求形似”。则东坡先生的竹石枯木神韵之超逸，更不待说了。
东坡先生的“墨戏”，即他的竹石枯木，有时候可能有画到人家雪白墙壁上去的癖好。见于他的诗，就有醉画竹石于郭祥正家壁上一事。东坡先生称自已：“平生好诗仍好画，书墙涴壁长遭骂。”这“遭骂”，自然是不十分受欢迎的情况。但东坡先生以他不拘小节的洒落性格，而积习不改，却也不失为可爱的一面。
而作为“墨戏”，东坡先生也确乎较多游戏的态度。米芾在《画史》中就记，“苏轼子瞻作墨竹，从地一直起到顶”，因而他问：“何不逐节分？”东坡先生反问道：“竹生时何尝逐节生？”这完全不同于一般的画法，饶有兴味，米芾不由得称赞东坡先生“运思清拔”。
值得提出的是，东坡先生作为中国文人画的重要践行者，他论画的许多观点和主张，在当时以及后世所产生的巨大影响，是无人可比匹的。而且由于东坡先生论画的观点和主张，又往往与他大量的诗论、文论和书论相互融合在一起，从而在以“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为核心内容的思想基础上，构成了中华民族非常独特的艺术理论景观，这将是永远研究不完的课题，因而也永远充滿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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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黄少青，现为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潮汕文学院文学评论委员会副主任，揭阳画院顾问，揭阳市作家协会顾问，《广雅艺术》执行主编。原为揭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长期从事写作，擅长散文创作和文艺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