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洁:打破套路化的摄影创作,你可以这么做
本篇编辑:苦月亮
文字:袁洁
今天我想跟大家来聊聊,如何来打破摄影创作中的雷同化和套路化的问题。
通常认为摄影的雷同化和套路化主要在风光领域比较常见,但其实这几年在纪实领域,甚至是在很多的当代摄影创作之中,套路化也是非常普遍的。
想要解释清楚创作套路化之所以出现,我觉得需要先解释一个名词,我们经常说“老法师”,那么“老法师”到底指代的是哪些人呢?
传统意义上来说“老法师”是指一些年龄很大,喜欢拍糖水片的摄影人,其实在我看来,所谓的“老法师”并不是那些年龄大或者拍沙龙摄影的人,我认为“老法师”指代的是那些对诸多摄影套路熟练运用的人。
创作如果只注重表面的形式感,而没有走心,这其实就是一种老法师的体现。包括我们经常说的一个词“糖水片”,糖水是什么?糖水就是没有实质营养的,猛的一喝挺好喝,但喝多了不但很齁嗓子,还对身体没有任何益处。
糖水片其实在我看来并不是单指代那种视觉甜美的风光摄影,其实在所有领域,所有题材,如果作品的形式大于内容,很好被复制,那么这种照片都可以算是一种糖水片。
那么,接下来我就来具体说一说,摄影人很容易陷入的几种套路:
尤其是在纪实领域比较常见的一种套路就是那种比惨,贩卖苦难的作品。比如说一拍老人就拍的很可怜,其实这个世界上幸福的老人是很多的,但很少有人去拍,这其实是对老人这个群体的一种很深的套路化想象。
还有拍乞丐,拍贫困山区孩子们,我们现在脑子里回想拍摄这几类人群的摄影作品,就发现充斥着大量很固化的套路。
但是这种作品如果不是摄影师发自内心真切感受的话,其实也是一种任务式的作品。现在很多人已经对这种摆拍的,宣传报道式的作品很反感了,因为很假,脱离人真实的境遇,况且摄影爱好者本身也不是单位的宣传干事,或是摄影记者,本身没有职责所在的拍摄任务,完全没有必要再去拍这类作品,而应该从自己的真实情感出发。
这几年街拍特别火,其实街拍也是有捷径的,也是有几种形式感可以模仿的,比如俱乐部式的街拍摄影,带团走点位式的教学方式,学员拍出来的作品都是一种低饱和、高锐度、大广角、低蹲点……其实这就是一种街拍的套路。
还比如这几年特别流行类似埃里克·韦伯(Alec Webb)的街头摄影,我不知道大家怎么去理解埃里克·韦伯的作品,上课的时候我在讲复杂构图的时候会用埃里克·韦伯的作品作为教学案例,但是这类作品过于讲究光影、构图、瞬间,形式语言虽然很强烈,但看多了会感觉作品缺乏人文的温情,给人一种过度训练的,冷冰冰的感觉。
而且我要强调的是,埃里克·韦伯的作品并不是单张的,很多的作品都是一个大的系列中的某一张而已,如果只是简单的抽离出来一张照片去模仿,按照单张画面的形式语言来简单临摹的话,这样很容易学成一种套路,也很难真的理解摄影师的功力到底在哪儿。
埃里克·韦伯
许多摄影人在拍街头的时候,对于自己所处的这片街头的文化以及所处的街头现场,理解力其实是完全不够的。我记得我曾经布置过一个作业,拍街头的环境人像,结果那个班里面一共有20多个学员,其中有5、6个学员竟然交上来的都是在中国各地的茶馆里拍的作品,而且拍法都非常的一致,画面要么是黑白的抽烟袋的老人,要么就是在打麻将的场景,感觉都像一个人在同一个茶馆里拍出来的作品。
其实茶馆有很多可拍的视角都没有被观察到,却把人云亦云已经拍烂的场景反反复复去拍,试想,这种照片意味着你能够拍出来,别人也能很快速的复制出来,其实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每天我都会看到大量诸如此类的照片,有时候真的感觉摄影人为了偶得一张看似形式感还不错的作品,如此欣喜若狂的按快门的意义到底在哪儿?
埃里克·韦伯
当代影像里也是一样有套路存在的,现在很多年轻人甚至有很多的新锐摄影师,他们身上也具备强烈的法师性,作品缺乏灵魂。
就比如很多的写真摄影,里面的女孩子都像流水线上的产物;还比如当代影像中常见的肖像呆照,被摄者往那儿一杵,面无表情的照一张就完事儿;还有忧伤的埃里克.索斯(Alec soth)风;还有类型学这几年很火,前几年可能大家还对类型学不是太了解,经过这几年的普及大家都知道了,于是一窝蜂的开始拍摄类型学的作品。我曾经在《中国摄影报》上写过一篇文章《被拔苗助长的专题摄影,太无聊了》,就是关于我们的组照创作中对于类型学摄影的套路化运用。如果有兴趣你可以读一读。
既然知道了问题所在,那么该怎么去打破这些创作中的套路呢?我认为可以从两点来入手:
已经被人拍过了,甚至拍烂的题材,不代表就不能继续去拍,关键是要找到新的拍法。
看摄影史就不难发现,我们能想到的内容大部分都已经被别人拍过了,但是这并不代表就不能够重新去再定义。作为当代摄影人,我们要赋予那些曾经被人拍过旧题材全新的可能性,赋予当代人的智慧,贡献一个新的理解力。
传统的摄影作品有一些特点,比如:比较强调画面的经典叙事、对瞬间有高度依赖、视觉很优美、强调摄影的有用性和目的性、强调摄影要服务于社会……但是在当下,对摄影的理解已经发生了改变,不再局限于视觉上的审美愉悦感,而更加强调个人的观看和感受。
上述的这些画面大家都应该见过,这些经典的画面值得我们去尊重和学习,但也要看到,摄影作为贴近时代的媒介,其实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我在这里可以给大家来举一个我的专题辅导班的学员杨蓓黎的作品《我们的长城去哪了?》。
一提到长城摄影,此刻你的脑中一定回想的都是那些画面宏伟壮阔的作品,杨蓓黎希望找到一些当下长城摄影的突破,长城不再巍峨,其实它正在慢慢消失,由于自然的原因,人为的原因,历史原因等等。我觉得这个选题的角度非常好,在一个非常老的选题里面找到了一个全新的突破口,不再去试图于追求画面的唯美感,而是去研究长城。
摄影师不光是美的记录者,同时和是问题的提出者和思考者。
第二种方法是要挖掘这个时代,我们身边出现的新问题。新问题其实是非常多的,现在很多的外国的摄影师都来中国拍照,因为中国现在处于一个巨变的时代,有太多可拍的选题了,但是中国摄影人坐拥这么大的一个摄影可能性之中,却拍的东西非常雷同,这足以说明我们的摄影还有很多进步空间。
选题其实在我看来就是理解力,其实不光是摄影,所有艺术本质上来说都是一种理解力,你怎么去理解摄影,怎么样去理解这个时代,这个是没有办法教的,老师能教的还是一些技术性的东西。
我在这里面可以给大家来举个例子,有一个荷兰的摄影师叫做汉斯·埃克尔邦(Hans Eijkeloom),他曾经拍过一组作品叫做《20世纪的人们》,他是怎么来拍的呢?我们可以先看一下。
他是用了一种类型学的方式把很多相似的时代符号放在了一起,他实际上也是街头抓拍,通过归纳和分类,将一些路人相似的面孔、发型、衣着、胖瘦、动作进行了归类。然后我们通过这种对比就会发现一些有趣的现象:看似强调个性的现代社会,其实表现出来的却是巨大的相似性,看似选择多元的时代,流行元素反而非常的趋于一致性。
你有没有发现”烂大街”这个词背后的时代意义?美国学者赫伯特.马尔库塞在他的《单向度的人》这本书就提出“单向度”这个概念,在一个高度现代化的社会里,其实人反而是日趋扁平和单向度的。
你有没有对这个时代有过自己的观察?这种敏锐和反叛,甚至还需要一些勇敢,恐怕是老师所教不了的。作为摄影师我们应该要发自内心的去关注社会里面出现的一些新问题,之后用摄影的方式去把它们给呈现出来。
长期以来,我们摄影人最强调的就是要尊重客观,无数老前辈教导我们要尊重客观事实,我觉得这没有错,但在当代社会,一个好的摄影师除了要尊重客观外,可能还需要尊重主观。
尊重主观就是正视你的主观感受,尊重每一个个体的主观感受。我个人认为摄影是很难做到真正的客观的,每一个人对一个事情的看法和理解力都是不一样的,因此,从你的主观出发,或许是解决摄影套路一个比较好的突破口。
但这个虽然说起来简单,但是真正做起来还是有难度的。我之前带过好几期的专题创作辅导班,明显的感觉到对于许多摄影人而言,最难的并不是怎么拍的问题,而是拍什么的问题。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拍什么,他们试图让别人给他找到一个选题,你会发现其实从创作上来说这是非常荒诞的,艺术创作就是自我表达,如果自我表达都没有了,别人能帮你的也只能是一些形式感的东西,也正因为大家都不知道拍什么,于是只能学习一些表面的套路,于是雷同化现象才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一些摄影人缺乏对时代理性而深刻的观察,虽然置身于这个时代,但对这个时代毫无见解,不会或者说不敢于提出自己的发问,这是非常致命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