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北京的京剧“十三团”
当时看京剧,演出效果最好,而且求其近(离我住的地方比较方便)的是吉祥戏院和人民剧场,这两个剧院我去得比较多。上世纪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买票是非常困难的,当时人们对传统戏的恢复趋之若鹜,可谓一票难求,很多名角儿的演出都是要彻夜排队的,这是今天难以想象的。
但是我又受不了那个辛苦,于是就认识了当时北京买票的一个松散的“群众组织”,这个“组织”中的一些人直到今天还会偶尔聚一聚,回忆当年买票看戏的盛况。
这批人都是真心爱好戏曲的热心观众,因买戏票而在剧场门口相识。原来北京的有关部门还特地调查过这个事, 为什么呢?因为当时有人戏称他们是“京剧十三团”, 这“十三团”是怎么来的?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组织,由来是当时北京有中国京剧院四个团,北京京剧院四个团,还有实验京剧团、战友京剧团、风雷京剧团等十二个京剧团, “十三团”本来是子虚乌有的, 这些人懂戏、好戏,对戏曲如醉如痴,因为票难买, 这些人就组织起来彻夜排队买票。
但他们绝对不倒票, 不当“黄牛”,只是买票让自己和家人欣赏。买到票之后,大家“论功行赏”,身体力行而出力最多的拿最好的票。其中有个工人叫娄纯敬,永远是一排一号,因为买票时他常常是最辛苦的,理当占有最好的位置。这个人现在已经去世了。我为了看戏,也与他们很熟悉,但是一般得不到特别好的票,一般是三四排或者稍微把边儿点的,但也很满足,因为不劳而获嘛!“十三团”中的不少人今天已经作古,但也有几位今天却是挺有名气的人物,例如今天的中国新闻工作者协会党组书记,原来《光明日报》的副总编辑翟惠生,他喜欢戏,自己也能唱小生,那时候他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不久,现在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还有一个画脸谱的田有亮,是翁偶虹先生的入室弟子,对脸谱艺术颇有造诣。这个“十三团”里有教授,有普通工人,有医生、干部、教师,也有文化人。我当时算是“十三团”的外围吧,但也是受益者。这十年是我疯狂看戏的十年,有好戏,有好角儿是必看的。
当然,什么时候也有看蹭戏的,民国时期尤甚。旧时的茶园, 也包括后来的新式剧场, 最后一排叫弹压席, 那是为警察预备的。警察由于身份特殊, 也带家属看戏,一般就坐在后面的“弹压席”。关于蹭戏,侯宝林说的相声一点不夸张,比方说买碗馄饨,顶多一毛钱,跟着名角儿后面,一般人家演员都不进前门,都是直接进后台,像马连良他们这样的名角当时演出都是带好几个人,有跟包(拿行头的)、化妆师等,小孩子端着一碗馄饨,跟着人就混进去了,人家还以为是演员要的夜宵呢。进去以后,找个没人注意的地方把馄饨吃了,接着在台帘后面看戏,谁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也没人问。还有就是用很便宜的价钱买廊座的票,看池座没人就偷偷溜到池座看戏。“十三团”的时代,这样看蹭戏的也不是没有。
戏单也叫戏报,是演出前给你一个当天演出的戏码儿和剧中人与饰演者的名单。茶园时代这种戏单是不收费的,包含在茶资之内。但是印制十分错糙,错别字也很多。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以后卖几分钱一张,后来涨到一两毛钱,也很简单,但是时至今日,这种戏单越来越精美,也越来越豪华,有的甚至几十元一份。我还收藏了一些那十几年的戏单,大约有一千多张,“文革”前的当然都没了,基本上都是改革开放以来的。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帷幕落下后的回声》。舞台上的演出虽然结束了,那些声腔乐曲渐渐远去,但是一张戏单还可以唤起深刻的记忆,包括剧情、剧目、演员,以及哪天在哪儿演出,这些戏报绝大多数是我自己看过的。
但我收藏的戏单远不是最好的,北京有很多人都收藏戏单。前面说过的那位工人娄纯敬,还有一位“十三团”的杨蒲生,都有很丰富的戏单收藏,杨蒲生在临去世前,还把收藏的戏单悉数捐给了中国戏曲学院。北京人艺有一个管拉幕的老人,姓杜,后来也在剧中饰演一些小角色,他收藏的戏单也很多。首都图书馆也藏了很多清代以来的老戏单,这都是很好的戏剧史料。
口述:赵珩 采写:李昶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