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作家‖【我的世界不再温暖】◆曹秋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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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世界不再温暖
母亲走了两年多了，无论怎样我都不能接受，但这却是事实。这是我人生最大的疼，回忆是在撕扯伤口。 我很少回老家看父亲，我害怕触景生情，看到的都是母亲的影子，害怕看到孤独的父亲。甚至连电话也不敢打，不能听到父亲的声音，硬撑着给父亲打完电话，挂掉电话便泪流满面，因此儿子养成了给姥爷打电话的习惯。每次回去看父亲时未进村，已伤至心头，往事历历在目，眼泪便哗哗地流。泪水朦胧了视线，却蒙不住我心里的哀痛。
母亲在时，我每天至少给母亲打一次电话，在母亲刚走的那段时间，我不敢碰手机，拿起手机就习惯性地想给母亲打电话，给母亲说几句话，无论是什么，都想给母亲汇报，一直都没长大。给娘卖个萌，撒个娇。“娘，这个菜怎么做？”“娘，您外孙女又考了一百分。”“娘，我有点不舒服。”“娘……”这句娘再也叫不出来了，已成了永远，也成了遥远，但这一声“娘”又时时就在嘴边，拿起手机时想喊，踏进老家那座小院的门时想喊。突然的意识到娘不在了，把一声“娘”咽下去，连同眼泪一起忍着。????????
娘一生坚强。娘走得平静，她不像一位患癌而走的病人。在医院里住院治疗时，医生和护士都说母亲是一位坚强的女性，他们很少见到这样能忍受癌症折磨而依然面带微笑的病人，即便是男子汉也都难忍疼痛而发出呻吟声，叫唤声，在病床上翻来覆去不能安静。母亲没有，母亲一直很安静，她知道任何的动作都解决不了她的疼痛，她只能自己咬着牙忍着。她之所以选择忍，是不想让身边的亲人看到她被病痛折磨而难过。也是因为这点疼对她不算什么，她已承受过很多，不在乎再多一次。
在医院里母亲已不能进食，全靠营养针撑着。昏死过去两次，都抢救了过来。医生已催促几次让出院回家，无论花多少钱，也无济于事了，癌细胞已扩散至全身，这种癌症晚期只能延长时间，而没有治疗的方案了。
母亲一直都是很清醒的，在医院里她能看出医生对她的病的无奈，她一直央求父亲：“不看了，回家，死也不能死在外面，死在医院里，离家太远了，我的魂找不到家，不能在外面飘荡吧。”从母亲查出肺腺癌，一年多的时间里，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在医院里熬过的。母亲又央求我回家，也央求弟弟。母亲说她知足了，我和两个弟弟都尽到孝心了。她在医院里见到过好几个病人，在检查确准是癌症后都放弃治疗了，你们没有，你们什么法都想了，多少钱都花了，不中用呀。母亲说，她连累了父亲，她这一辈子得了多少场大病呀，每一场大病都要命呀，是父亲不放弃每次坚持给她看病，可她不知道，她的每一次疾病都因家庭的劳累，因照顾子女的辛苦而得。母亲一生只为别人而活，从未顾及过自己。
最后的时间里，母亲靠止痛药片撑着，从每天每次一片到两片，母亲自己控制，她不多吃。临出院时，母亲的主治医生告诉我，如果止痛药止不住了，可以打针。
母亲坚强，她不让打针。打针对病人不好，是减少病人疼痛的无奈之举。问她疼得厉害吗？疼得厉害打针就不疼了，她说没事，这点疼能忍。她躺在床上没有辗转反侧，也没有叫过疼，只是没力气再起来。她爱干净，直至病重大小便也一次不在床上用尿壶。每次都是扶她下床用尿壶，甚至用尿壶，母亲都感觉麻烦了别人。母亲一辈子要强，点点滴滴皆能表现。
那天是星期一，新学期刚开学。早上，我和父亲一起才给母亲喂下了两片止痛药，母亲病重以来已吃不下东西。娘似乎是拒绝吃东西，每次吃饭，都是用勺子撬开嘴巴硬往嘴里灌饭，再后来我用吸管吸到汤水，再送到母亲嘴里。喂完母亲，我骑电车赶往四十多里路的县城去上课了，没想到母亲会走那么快，以为她还能再撑两天，再陪我两天，再让我尽两天的孝。也许是为了养家糊口，也许是为了照顾孩子，也许就有了些许的无奈，是为了给自己找借口，那天我没陪母亲。（其实为了照顾母亲我辞职了，领导又让返回学校了。）放学后，我又骑电车赶回家。两个弟弟都在家里了，父亲说母亲下午四点多的时候过去了一次（昏死），他用医生用的方法又把母亲抢救过来了，从那时，母亲便开始昏迷了。
母亲非常平静，面部非常的安详，呼吸均匀。
这一夜，父亲，我和两个弟弟都在床边守着，眼睛不敢眨，生怕一闭眼就看不到母亲了。这一刻多想让时间静止，永远地停留，抓住母亲的手不放松。十点多母亲呼吸加重，开始倒气。父亲边流着泪边嘱咐母亲：“今天是八月初一，你可别老（死）到大初一，老到大初一不好啊，对下面的子孙不好啊。”母亲一辈子贤惠，就因为母亲太贤惠了，才落下了满身的病。母亲照顾患有肺结核的爷爷，又照顾患有肺结核的大伯（大伯是孤身一人），后来母亲被传染了肺结核。母亲一辈子无数次的被病魔折磨得死去活来。母亲对父亲一向是言听计从，母亲是当时农村里读书多的那种女性，知书达理，善良贤惠，温文尔雅，对父亲是举案齐眉。临走她也听从父亲的话，母亲撑到了丑时，八月初二，这个无法忘记的日子，她咽下了那口气，再也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没有了脉搏！
没有了母亲，我像在大海中漂泊迷向的船找不到港湾，像疾风中断线的风筝找不到该落的终点，我成了孤苦伶仃的孩子。
母亲走了，不想长大也必须要长大，不想懂事也要学着懂事，不想成熟但再也不能稚嫩！没有人再疼、再爱、再护着我成长，遇事也没有人可以再诉说，对、错也没有人再指导……母亲走了什么都没了，天不再那么蓝，草不再那么绿，花不再那么红，心情也永远没有了快乐。我的世界不再温暖，因为我是一个没有娘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