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度·中秋小辑（１）｜洪忠佩、程耀东、赵峰
推荐语|近来朋友圈多有友人食蟹图。中秋前后的蟹子最肥，调制一碟姜醋，蟹肉或是蟹黄，蘸着吃的确美味。想到吃蟹，我竟也多了几分雅致。《红楼梦》与《京华烟云》中都有吃蟹的描写，感兴趣的朋友或可一读。在我看来，本期中秋小辑有三美：团圆之美、沉寂之美、古风之美。以此三美解馋，中秋之意蕴尽可回味其中。
——主持人：端木赐
飘着桂香的晚宴
| 洪忠佩
桂花的名字，在南方婺源贴着八月的标签，她藏在绿叶间，与中秋的节点呼应着。桂花一身的金黄银白，散发着淡雅的体香，飘逸，清幽，仿佛月光的清辉里都有了她的味道。于是，婺源人家的小院，迎来了中秋飘着桂香的晚宴。
古树荫蔽下的婺源乡村，依山傍水，人们四季枕着绿色与流水而居。千百年来，婺源人家因地制宜，形成了沿溪挖塘筑池流水养鱼的习俗。由于山高水冷，鱼的色泽乌黑，生长缓慢（一年还长不到一斤），婺源人称流水池塘养的草鱼为“冷水塘鱼”。中秋节，亦称团圆节，婺源人特别珍视。在过去的年月里，随着中秋节的临近，婺源人家对平时舍不得吃的“冷水塘鱼”，也要捞上几条，连同“酥月”（婺源本地的老牌月饼）、“江湾雪梨”（婺源本地特产）一起馈赠亲友，民间称之为“送节”。于是，清炖冷水塘鱼头、粉蒸冷水塘鱼肉，成了婺源人家中秋晚宴一道不可忽缺的珍肴。无论清炖冷水塘鱼头，还是粉蒸冷水塘鱼肉，都是婺源人家中秋餐桌上的美味。
大凡美味佳肴，都是用心烹饪的结果。烹饪前，先把冷水塘鱼去鳞，再从鱼背部剖开，去脏洗净，切下鱼头鱼尾，并把鱼肉切成两寸左右的块状。用盐、料酒搓腌过后的鱼头鱼尾，装钵清炖时，姜片、蒜头、香葱、腊猪油（腌过的猪板油）都是必不可少的，开水入锅旺火炖上十五分钟左右，即可尝到清炖冷水塘鱼头的鲜美。纯正的冷水塘鱼，富含胶原蛋白，清炖出的汤是乳白色的，味道鲜香无比，且粘连而有回味。粉蒸冷水塘鱼肉，则要从溪边池塘采摘一种民间称为“塘鱼草”的植物，洗净辅在竹制的蒸箅上，然后将盐、料酒与姜末搓腌后的鱼块，滚上米粉、紫苏抑或香苏，开水入锅蒸上八至十分钟，出锅时浇淋熟菜油、酱油，鱼的鲜美与植物的清香互相渗透，个中的鲜香与爽嫩牵引着人的胃口。清炖冷水塘鱼头、粉蒸冷水塘鱼肉，滋味与营养，都堪称婺源菜肴中的上品。
在飘着桂香的晚宴上，清炖冷水塘鱼头、粉蒸冷水塘鱼肉占据了人们味觉的中心位置，丰富着人们味蕾的菜肴还有：清炖鸡、炖蹄膀、蒸肉粿（蒸肉丸）、蒸辣椒包、红烧兔肉、水煮芋头、南瓜蒸豆角、糊豆腐、肉丝炒茭笋、素炒土豆芽、油淋蒜泥小白菜等等，与之配套的小菜是酸辣椒、酸羊角（酸豆角）、豆腐乳、辣椒酱，荤素搭配，口胃交叉，风味独特。温上一壶糯米水酒，十二大碗，八样小碟，一起摆上餐桌，既考虑到了菜品的营养，又照应了家人的口感。家庭殷实的婺源人家，还要千方百计买一只野生鳖进行清炖，寓示团团圆圆之意……在婺源东南西北乡，各村各户根据风俗与口味的传承喜好，中秋时大人忙着迎稻草龙、瓜果灯，舞桂花灯，“小把戏”（小孩）也不闲不住，“烧火堆”（堆宝塔），有的人家发汽糕、炒南瓜籽、煎蛤蟆酥、晒萝苏（茄子）粿，中秋晚宴餐桌上的菜品也有所不同，但招牌菜基本上是一致的，无论从形式还是菜品，都千方百计烹饪一次秋天的盛宴。有的人家人口少，觉得冷水塘鱼体重肉多，生怕吃不完不新鲜，干脆清炖一条荷包红鲤鱼，喜气而有风味。
“机息心清，月到风来。”这虽然是《菜根谭》中描写人的心境的句子，我觉得引用到中秋之夜也同样合适。吃完中秋团圆饭，一家人团聚在月光之下，感受着徐徐清风暗送桂花的雅香。举头望一轮圆月，落座泡一壶绿茶，来了雅兴，家人之间接龙几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轼：《水调歌头》），也就忘了尘世的烦恼，心中便多了一份澄澈与爱……当然，佐茶的茶点，虽然有桂花糕、南瓜子，甚至还有菜水豆，但桂花砂糖馅的月饼是不可少的。
有人说，爱一个人，首先要爱他（她）的胃。婺源中秋飘着桂香的晚宴，不仅让我记住了秋天季节的分野，原汁原味的菜肴，还有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爱。
作者简介
洪忠佩，江西婺源人，鲁迅文学院结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西省作家协会理事，江西滕王阁文学院特聘作家。发表散文、小说等作品三百多万字。作品散见《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文化报》《青年文学》《北京文学》《文学界》《四川文学》《湖南文学》《创作与评论》《散文选刊》等。多次获奖并入选人民文学出版社、作家出版社等多种选本。出版作品集《影像·记忆》《婺源的桥》等多部。
有月光的晚上
|程耀东
村庄有时候也是黑暗的、孤独的、无聊的……月光地出现使它重新展现出树木、庄稼、院落、瓦屋、河流、泉水等这些田园的景致。村庄卧在山顶，在彷如镜子的月光里，不是妩媚，没有舞蹈，只是安静的接受四面八方吹来的风，梳理她的发髻，洗涤面顔。
在村庄，我算是一个闲人，我的黄土院落和青砖建筑已经被遗弃。但村庄里，我还拥有好多块排列并不整齐的土地。偶尔撒几把种子，成熟的季节我得回来收割。想不收割都不行，会遭到村人们谩骂的。土地不是很平整，是黄土高原特有的坡度。我喜欢长有粮食的土地，喜欢它一块一块不同的色彩，好像补在人身上的补丁，这使我无聊的生活有时变得斑斓和有意义。人的离去和院落的衰败在逻辑上是相通的，土地与月光相互照映，流程与秩序丝毫未扰乱。
中秋节祭月的风俗一直在延续。月亮升上来，高过了院墙，高过了房顶。我的小脚奶奶便不急不缓，在院心里摆放一张桌子，桌面摆上月饼、苹果之类的吃食。燃上三柱香，沿着飘散的烟尘，对着月亮双手合十，并念念有词。但不知道她在念什么。后来我母亲也重复着奶奶留下那些规程。再后来，我妹妹开始担负起这个责任了。有一年，我问妹妹，你嘴里念的啥？妹妹说：让嫦娥娘娘保佑你今年能考上大学。我的心里有些难受。所有的祈祷都是自私的，善良的。
作者简介
程耀东，1973年生，宁夏固原人。会计师、经济师、专栏作家，发表散文作品逾百万字，入选20多个年度选本。
中秋情思
｜赵峰
清亮的圆月悬挂高空，宛如一个含情脉脉的姑娘，风儿阵阵吹来，树影斑驳摇曳。
中秋，是团圆的象征。小时候，“中秋”不曾在我的意识里出现过。父亲在云南边陲打仗,我和母亲天天沉浸在思念中，期盼他早日归来。我常常独自坐在家门口的坎台上愣神儿。我的每一次呼吸，都变成思念潮汐。中秋，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只是个平平常常的日子。月饼是啥样的？我没见过，也没吃过。
那年,父亲从前线凯旋，一家人终得团圆。中秋节前夕，客人蜂拥而至。冷清的家，随之热闹非凡。我好奇地往前凑，伸长脖子，欲看个究竟。桌上摆满了品种多样的月饼。我垂涎欲滴，月饼一定是天下最美味的点心。家里的月饼渐渐被我席卷而空。之后，我一见月饼就反胃，再也不想碰了。
此后,每到中秋，我都随父母，到乡下老家看望祖父母。祖父逝世后，祖母年事已高，行动不便。她拖着孱弱的身体，长年独守老屋。叔叔姑姑们给她带的好吃的零食,她舍不得吃,悉数藏到柜子里,等孙子们到后，拿出来尽情分享。我们大吃大嚼，一扫而空，只剩下月饼无人问津。祖母坐在一旁,静静看着我们,灿灿地笑着。末了，她躲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用力地啃咬干硬的月饼。
后来，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每到中秋，我都会带上礼品去看望长辈,全家人坐在月光下的院子里,痛痛快快地聊着家常。
我伫立在院里，出神地凝望月亮，蓦地想起苏轼的词《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中秋夜是团圆夜,尽管常遇月不圆,但人心必须圆呀。
作者简介
赵峰，1981年生,山西芮城县人。九三学社山西省委思想建设理论研究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山西省散文学会会员，太原市作协会员。拙作见诸《散文百家》、《人民代表报》、《天津诗人》、《四川政协报》、《四川散文》等三十多家报刊。出版有长篇小说《山路弯弯》。散文作品入选《山西中青年作家作品精选》、《中国散文大系》、《2013山西散文年选》、《爱在大峡谷》，诗歌作品入选《诗年华》、《不熄的生命火焰》。多次获各级征文奖。河北省首届燕赵文学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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