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雨,飘逸在天际,亦惦记在岁月的记忆里
江南雨,飘逸在天际,亦惦记在岁月的记忆里文、秋风客 编辑、Seanli
“小满,小满,江河易满。”小满而至意味着持续大范围的降水要来了,南方人把此现象称之为梅雨季。在南方的梅雨季里,空气中的湿度近乎饱和,似乎随手一抓一抹,便能感觉扑面而来的水汽。那些低层屋子里的地面和墙壁上不时会冒出一串串细小的水珠儿,它们连成一片,仿佛整间屋子刚被水浸湿过,湿漉漉的。木质的家具、衣柜里的衣服几天不晒就会长出一层浅浅的白色绒霉。床单、薄毯好像从来都不是干的,即使人神思疲乏,都不愿意躺在床上嗅着那股霉味。屋外是阴沉的天空,大片灰色的云在缓慢移动。有时是连绵不绝的小雨,突然间又转为狂风暴雨倾盆而至。雨水淋在身上,有一丝丝凉意。马路上,随处可见一汪汪浑浊的集水缓慢或快速的向下水道流去。
每逢雨季,就像发了洪灾。昏黄的水面上漂浮着各色杂物,湍流下的窖井明里暗里隐藏着危险。遇到这样的天气觉得既有趣又无奈,其实,虽然下雨天令人有些烦恼,却很适合想念和回忆。李商隐说:雨气燕先觉。雨天特别适合倚楼听雨听风,也适合拉上窗帘隔窗听雨睡觉,还可以在幽暗的天光里听音乐,甚至可以像燕子一样和自己喜欢的人在屋子里悄悄呢喃。我是喜欢雨天的,也陆续写过几篇关于赏雨听雨的散文,然而,每遇落雨天就会滋生出一种不一样的心情,感觉天地之间的一切都在流动。若是喜静之人,可在雨天点燃一支炉香,风御着炉香在时空里静然蔓延飘散,而窗外落花在雨中疏疏落落,在这烟雨淡蔬落花天里,感觉一切都慢了下来,静了下来。
我总是后知后觉,以为自己早已了解了雨的秉性,然而,从前的记忆却在暮色降临时卷土重来。小时候,每遇下雨天就喜欢躲在窗口前,透过玻璃盯着外面看,那些陈旧的青砖灰瓦上的雨水经年累月滴落的痕迹。远处的村庄是一片灰濛濛的,然后听着家中的长辈们唠嗑家常往事,不知不觉的,自己的困意总是在他们高低起伏的谈论声中慢慢来袭……曾经一直想啊,来日方长。现在呢,竟回也回不去,梦也梦不到从前了。往事成忆!一屋子的人,慢慢地都不见了。如今我已回忆不起每个过程,也不愿意去回忆,怕引起伤感。只记着那雨声淅淅沥沥……淅淅沥沥……
烟雨入江南,山水如墨染。望着幽暗的天光,总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微微怅然,仿佛自己的身心已被雨天感染,陷入到一种迷幻的境界里。幽暗的天光让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暗淡,但是这暗淡里又因为是雨天,而让人感觉到光的存在,这光是阴凉的,是清透的,我喜欢这光,这光里透着温柔。清晨的雨滴滴答答的落在屋顶,像一曲曲音乐非常好听,这雨声借着幽暗的天光让人感觉非常的温馨,懒在被窝里哪管外面漫天风雨。本来昨天还有忧伤淤积于心,当听见这优美的雨声,忧伤也渐渐平息,那些非做不可的事,也可以借口下雨暂时搁下了。如果是那绵绵密密的细雨,则更让人感觉到岁月的深稳。
窗外又疏疏落落的下起了雨,带着夏天的气息,蔓延至每一处。雨水越来越密,纤细而又妖娆,在闪电的照耀下,四野都浮了光。这光又把一切都变得滑腻,好像是泼了油似的,就连凹凸不平的街道,也觉得如石光滑。散落在各处的人们匆匆跑到屋檐下躲雨。一对情侣相拥在一起面对着落雨,窃窃私语。江南四季皆有雨,冬雨寒林,有其枯澹之美;春雨如烟,有其朦胧之美;秋雨淅沥,有其旷远之美;而夏雨则最是酣畅,草木之葱茏,湖山之缥缈,只有这个时节展现得最淋漓尽致。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在古代词人的笔下,绵绵不断的细雨总是和“愁思”难解难分的,如:“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但是在蒋捷词里,同是“听雨”,却因时间不同、地域不同、环境不同而有着迥然不同的感受。词人从“听雨”这一独特视角出发,通过时空的跳跃,依次推出了三幅“听雨的画面,而将一生的悲欢歌哭渗透、融汇其中。
蒋捷的这首《虞美人·听雨》,经历了由少到老的人生道路和由春到冬的情感历程。其中,既有个性烙印,又有时代折光:由少年风流、壮年飘零、晚年孤冷,分明可以透见一个历史时代由兴到衰、由衰到亡的嬗变轨迹。天地万物,众生平等,此时万物,就是众生。烟雨朦胧的苍穹之下,听雨亦是在倾听自己的人生。
听雨也有治愈性,它可以治愈心灵的浮躁。静听雨声,是可以排遣寂寞与孤独的。有时听着雨声,看着远处烟云,觉得一切都如梦似幻,内心深处涌起深深的喜悦。坐船听雨,更是美妙,躺在船里,听雨声潺潺,仿佛这雨声流进了心灵,这雨声让肌肤变得清凉。
偶尔白日落雨,倏忽而来,倏忽而去,雨停而天上升起一道彩虹,这彩虹是天上的虹,也是人间的虹,更是每个人心里的虹,瑰丽无比。夜晚听雨,如饮清凉水,在黑暗里能够闻到深深的雨气,这雨气是凉的,也是轻柔的,夜晚的雨容易让人引起思念,思绪在夜雨中,如蜻蜓一样翔舞。在夜雨中,可以听听音乐,雨声与旋律相互融合,自然之声与音乐之声,在夜色里回荡,蔓延,心灵犹如波浪一样,被音乐与雨声推波助澜,思绪早已澎湃,但是感觉周围很静很静,静得能够感觉到雨水在游走,旋律在角落里静静的回旋继而消失,眠于雨声中。
雨天让嗅觉非常的敏感,我顺着雨气,闻到了屋子里深藏于衣柜里衣服的味道,也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也闻到了夜色的味道。夜色有一丝苦涩,一丝甜腻,一丝淡淡的惘然,这些苦涩,甜腻,惘然,在雨中都变得非常细腻,很容易觉察感知到。一夜急风骤雨,忽念起李清照的“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一词平仄,一把油纸伞,一位丁香花般的姑娘,一条婉转的弄巷,白墙灰瓦,布鞋踏过的石板路水迹,苔痕浓淡,泅湿了衣裳,也氤氲了我心中的江南。江南雨,飘逸在天际,亦惦记在岁月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