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苏口岸的第一个过境旅客 (塔吉克手记之一)

8点多钟起来,雪依然在下,积雪很厚,在雪地上走几乎可以把你的鞋整个给埋了,清晨的卡拉库里湖已是另外一种景象,除了白色还是白色。湖边那些绿意盎然的青草地都盖上了厚厚的雪白毯子,牛羊们可能不太高兴了,它们早上可能吃不到草了。公路上也是雪,骑车已经是不可能了,在湖边我搭上了一辆原5041前哨所战士开的车来到去往中塔边境卡拉苏口岸的岔道口。我们10点多钟到时岔道口已经等了一些附近赶来观看口岸开关仪式的民众,但大家都被堵在路口,从这儿去口岸还有几公里上山的路程。去卡拉苏口岸的公路被大批军警封锁,有人说这儿已经戒严了,我跟当兵的说有塔吉克斯坦的签证,今天要出关去塔国也不行。众人等到12点多,才见到姗姗来迟的30多辆汽车鱼贯驶入去往口岸的公路,他们是来参加仪式的。在路口等候的时候,有些人下车来休息,我看到有几个老外,一女二男。有个中文名字叫沉浮的法国人,好像是在法国驻中国使馆工作,他看见我的单车,就过来和我交谈,问了我的骑行路线和目的地等等,临上车前他以卡拉苏口岸的雪山为背景给我拍了张照片,他说会用电子邮件发给我。浩浩荡荡的车队和数十个被堵在路口的人群中,只有我是持塔吉克斯坦的签证准备过境的,却被他们挡在数公里外的路口。

等候在路口为了一睹新口岸开通的还有很多人,其中有个姓许的江苏客商,在喀什的国际贸易城有个门面,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大队官方人马上去之后,留下一胖一瘦两个警察、两个12团战士及两个武警,有个武警来自江苏连云港,一个月工资只有200多元,但他也还挺满意他的现状。出席卡拉苏口岸开关典礼的大队人马离去之后,隔了有一段时间,直到2点半钟,普通小老百姓才可以上去,我等了4.5个小时,有些人在此等了超过5个小时。卡拉苏口岸只有海关、检疫、边防等机构合建的几间房子,还有一个贸易公司的转运货舱。我们到的时候边检人员说今天只是举行口岸的开放仪式,明天才开始办出入境的手续。下午的时候出太阳了,等我找地方住下后,已是夕阳西下了,但慕士塔格峰一直被一团厚厚的云团笼罩着,始终不见“冰山之父”的真面目。

夕阳下的雪山、晚归的牛羊和牧民们住的蒙古包在古铜色的夕阳下呈现出一种油画般的景观效果,就像在童话里的意境一样,安静、祥和而又悠悠自得的高原特有的氛围在缓缓渐暗的暮色中弥散开来。

晚上我有些不舒服,早上起来有些反胃还吐了。5月26日是卡拉苏口岸正式开放的第一天,昨天只是开关典礼。附近的居民告诉我这里的海拔是4368.6米,距中塔边界的阔勒买山口13.87公里,从喀什到这是219公里,塔什库尔干62公里。距塔国最近的市镇穆尔加布89.7公里(实际在100公里左右),距他们的首都杜尚别850公里。11点40到口岸,办事的人还没上班,等了一会儿,是负责检疫的人先来,然后是边防派出所的一个中尉来登记。陆续见到具体办事的警官李鹏、柯主任、朱科长等人,“像你这种情况还不能过,只有商人才可以”,他们看了我的护照后这么对我说,我赶紧说:“我办的商务签证”,塔国使馆的签证官在我护照上没具体写出是旅游签,只写了“Ordinery”,所以我说是商务签也没人提出异议。12点30分,负责边检的武警来了,一位女警官边翻我的护照边说:“你去过的地方还挺多的”,之后又问了一些相关的签证问题等,最后说了一句:“我们这是最后一站,你先去办别的吧”。我说:“那你先把表给我吧”。检疫这边开始跟我要健康证,我说问过塔国方面他们现在还没有这个要求,所以没办。他们给我量了体温,体温计显示是36.4,检疫的手续完了之后是海关。海关办事的有两个人,一个戴眼镜的工作人员拖着不给办,他们先是说要整理房间等会儿,后来又说什么东西进水了要擦拭,后来又不断地捣鼓调试他们的电脑,之后又说:“前几天下了一个文件,只有国家机关的工作人员才让过”,并说“我们给你检查完了,你过不去,那不是白检查了,你还是先去边检吧”。

边检人员们反复地看我护照上的塔吉克斯坦签证,因为以前这儿的人谁也没见过塔国的签证,所以他们也吃不准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所以就翻来覆去地问一些问题,比如签证在哪儿办的?在北京办的为什么没有北京的字样?什么时候办的?塔国的北京使馆在什么位置等等?完了之后他们又要开会,开完会也没有要办的意思,一个少尉在操作窗口前的电脑,这时女警官说:“先别办”,女警官表示要请示上级,她又跟我要走了护照,她笑着说:“我们学习学习”,然后和其他警官又一起入另一屋商量。过了有一会儿,众警官拿着一文件指指点点,女警官的脸上开始露出肯定的表情,这时听见口岸官阶最高的一位中校说:“办!办!”。“你是今年过境的第一个旅客”。武警们拿出来的出境登记簿上的字样还是红其拉甫口岸的,我的名字被登记在第一页的第一行上,当时我也没注意护照上的出境章,后来才发现是红其拉甫而不是卡拉苏口岸。

边检完了之后是海关,这两个海关官员检查的很仔细,把我的两个包翻了个低朝天。在我后面还有一辆运货的汽车也将车停在了口岸,等待进行口岸检查,从位于南坡的中方边检站到山顶塔方边检口岸有8公里,中方在此段路线还设有两道关卡。当我开始在这段艰难的沙石路上跋涉时,有一个来参观口岸的客商和我打招呼说:“我空着双手走路都踹的慌,你推着车驮着这么重的行李还没事儿”。通往塔吉克斯坦的这段边境公路都是上坡路,都还没有铺柏油,只是还没有压瓷实的石子路,人推着车走在软软的砂石路上,因为是上坡,脚底下滑动的沙石使人和车的移动都变得异常艰难,向前走一步可能要滑下来半步。

到第一个关卡的时候,值班的李少尉和他的战士们早就准备就绪,他们可能事先得到消息我要上来。李少尉拿着我护照对战士们演示了一番:“来,我来跟你们说一下,这个是出境章,这个是签证,出境章现在盖的是红其拉甫,将来是卡拉苏,现在你们可以去登记了”。战士们一时半会儿没转过神来,李少尉见众人没有反映,又说:“还楞着干吗!”于是众战士拿着护照进了另一小屋登记,完了之后与众边防官兵挥手话别。推着车走这样的路一小时也就只能走2.3公里,单车码表也就在1-3米左右徘徊。在这样的海拔高度、这样的路况,人走起来非常累,不得不常常停下来缓一缓才能再继续,到后来体力耗尽时,走不了多远就要歇一下,要不根本走不动。8公里的路差不多走了3个小时,此次旅程出境的第一天就遇到这样的路况,这段路真是一段艰辛的考验。

到山顶时,塔什库尔干县邮局的三辆邮政车刚刚考察完新路线回来,他们停下来热情地与我打招呼,我们聊了一会儿,邮局的工作人员临走还送了瓶水和一些小点心给我。山顶的路还算比较平坦,不久就看到了前哨班的帐篷,不远处还有工人在修建简易的营房,看见骑单车的上来工人们也觉得新奇,持枪站岗的士兵却冷冰冰地问我:“上这儿干吗?”,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觉得挺纳闷的,从昨天开始,各个环节都经过如此漫长的等待,繁琐的检查,8公里碎石路推车上坡,在海拔4700米的出境口岸竟然有人问你:“你上这儿干吗?”,正当我想拿护照给他看时,单车却失去平衡翻到在地上。这份护照在这个口岸给不同的检查人员看已经不下几十次了,身心俱疲的我这时候已经觉得很累了。而昨晚停靠口岸的集装箱货车也已办好手续赶到出境地点了,当兵的没拦车检查,他抢先我一步到关卡的门外,塔吉克斯坦方面的关卡关闭着,铁栅栏门上有“stop”的字样,所以货车司机只好停下来了。接过当兵的递回来的护照,我扶起单车来到塔方的铁栅栏门外,轻轻一推,发现铁栅栏们其实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我把栅栏门推到正好可以容纳一辆单车通过的宽度,就把单车推了进去。这时候天气已经变了,在这个海拔高度,可以明显感觉到跟8公里外的卡拉苏口岸是大不一样了。

塔吉克斯坦的士兵一个个都非常高大魁梧,穿着厚厚的冬季军装,和俄军的军装差不多。我首先进到左侧的一间房子里,给边境的检查官员递上护照,没多久,塔方的官员就在护照上盖了入境章,我一看还是5月25日的,而今天已经26日了,塔国的边防官员一看自己也乐了,想改过来,我赶紧说没事儿,就这样吧,别改了。本来人家就是25号开关的,都是中方当天要接待上级领导视察才把通关的正事延搁了一天。然后他们就让我到另一间屋子登记,在这屋里,几个塔国的大兵轮番问了我几个问题,这时外面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而且越下越大。检查行李的军官只是问了问里面都有什么东西,用手拍了拍,也没有像中方海关那样逐个开包检查。下午5点多钟时,一切入境手续都已办妥了,可雪还在下。我便拿出路上邮局的女工作人员给的小点心尝了尝,并把大部分给了两间办公室的塔方官员和士兵。雪停了以后,我便骑上车踏上了塔吉克斯坦的旅程,这样不经意间我就成了中塔两国的陆地口岸正式开放后的第一个旅客。

初稿于2004年,2010年修订 (塔吉克手记之一,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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