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汤汤
淮水汤汤
文/王海浪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 艾青
这是苏北古淮河边的一个普通的村子。在乡村的田野里,映入眼帘的不是黄色,就是绿色。春天,麦田绿油油的,像披上了嫩绿的服装;夏天,麦田换上了耀眼的浅黄色新装,每根麦秆都擎起了丰满的穗儿,可爱极了。那绿色还有各种蔬菜,你看:包菜、辣萝卜、马铃薯、油菜花、棒头(玉米)……
这里的人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农民们面朝黄土,背朝苍天,和祖祖辈辈一样,在这片土地上努力耕耘,盼望一年的收成良好。家里的女人们每天洗衣做饭,送孩子上学,孩子考了满分,有奖励好吃的,孩子在学校调皮捣蛋,回来一顿毒打是难免的,每次打的都是屁股,仿佛几千年都没有变过。
我生于斯,长于斯。我有个发小,叫葛江辉,属牛。在淮安方言中,“葛” 和“鸽”的发音都是“guō”,所以小伙伴们都叫他鸽子。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上学,一起读书,一起捣蛋,一起趴在地上玩玻璃球,一起捉弄女生……我们一起去小池塘钓鱼,我每次都会把钩子甩到树上,最后在夕阳下拖着竹子做的鱼竿回家;一起去干涸的水渠里掏龙虾,我从来不敢伸手放到洞里去;一起去擗棒头、挖山芋来烤着吃;我还吃过他的平菇炒饭,可惜没有放酱油,奶奶每次炒饭都放酱油,我觉得不放酱油的炒饭是没有灵魂的呢!
那是我们读三年级的时候,放学之后,我们晃晃悠悠地从学校出来,我们是从不走大路的,农村的水渠,只有农忙时候才会打水,走在干涸的水渠里,就像电视剧里打仗的战壕一样,一会爬上,一会爬下,皮得不行。冬天,还可以在冰面上溜溜。
走到他家那边,他家搞了大棚,种的平菇,正是收获时候,大人都不在家。我们拿出象棋,准备大战三百回合,分个胜负。我们两个就坐在水泥地坪上,夕阳下,小小的人,影子拉得长长的,还有点《棋王》里王一生的意思呢。
和所有的小孩一样,我玩得忘了时间,天快黑了才想起回家,和他约定,下次再战,匆匆背上我的小书包,走在苍茫夜色里。初春乍暖还寒,夜间有些冷,想起这么晚回家,虽说我平时很乖,但恐怕这顿毒打是免不了了。
农村的夜路是难走的。这崎岖的泥土路,长满了杂草,旁边有条小沟,长满芦苇,是灌溉用的,还没有打水。绿油油的小麦绿夜晚是黑魆魆的,在远处田野里,隐隐约约有一小土丘,浅浅月光下,有些反光。我的心里更加害怕了,撒开腿就跑。
到了家,灯火通明,只有奶奶在家,都出去找我了。
“小乖哎,你跑哪玩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啊。”
“我和葛江辉下象棋的,下次我绝对不走他家后面那条路了,太可怕了,田里好像有坟呢。”
“你说他家后面地里那个坟啊,走那里不用怕哦。”
“为什么呀,奶奶?”
“那个坟呀,是葛江辉他二爷的坟,叫葛怀成。那是个学生,有知识,有文化,是共产党员,在打日本鬼子的时候,做过咱们淮阴地区游击队的指导员,好可惜哟,在一九四几年的时候,一次战斗中,肚皮被打破啦,肠子都流出来了,后来就死了,两年后鬼子就投降了。所以呢,晚上走那条路别害怕,他在保护着我们呢。之前呢,还是经常有小学生过来鲜花,现在好久没这么看到了。”
“哦哦,好的,奶奶,我不会怕啦。”
爸爸回来之后,我屁股就被打红了,就像几千年以来男人们打孩子那样。
再后来,葛江辉考上了大学,大一去参了军,现在在某地武警部队服役。参军那天,我去送他,穿着新军装,胸前戴着大红花,笑眯眯地,挥手说再见。
淮水缓缓流淌,注满每条小沟,默默灌溉这块土地。
鼓钟将将,淮水汤汤,忧心且伤。淑人君子,怀允不忘。
王海浪,江苏淮阴人,江苏护理职业学院康复治疗技术专业一年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