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车人老张

回家的这条线路由于偏，所以跑这条路线的人比较少。开车人老张算是这条线路的开拓者了，多年来他独家经营着这条游走在乡镇与城市的道路上。

说他是开拓者，是在旅途中听其他老顾客谈起的。他们经常在坐车无聊时，便开始啧啧感叹老张现在的车真是豪华。车载电视音响空调样样不缺，座椅也舒服。之后便向老张忆起曾经的过往。他们会说,“老张你那个时候，开着一个小破四轮子，车厢里搭几块板，就跑车了，那个路也不好，走一路能把人给颠死了。而且一跑就是一上午才能到。这下这个多好，头两个小时就到了，呵呵，老张你发财喽！”老张笑眯眯地听着他们说话，不时接过话茬说，时代不一样了，再像以前那样就没有人坐了。现在大家条件都好了，也不在乎这三十二十的，当换则换嘛。我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景色，忽觉得时光如梭，天地可爱。

其实老张的车换成现在的这个豪华大巴，我是有见证的。我来到此地上班已经十多年了。最初是从家乡乘坐他的小型中巴车来的。那车通常是一路满满当当。记得当时走的是一些乡村小道，走一路他带一路的客，不论短途还是长途。有时车厢实在是人挤人的状况，他还是笑眯眯地央求大家朝里去，说一会儿就有人下车了。好在大家多是乡人熟客，挤挤也都算了。除非真的是弄痛了谁，不然就没有人抱怨他带太多的人。

那时走的是小路，虽然旅途是颠簸了些，但是却能看见许多自然之景。譬如春天的时候，道路两旁是绿油油的麦田，还不时会看见一大片金黄色的油菜花。遇到农家小院时，还会看见院门外有一树桃花或是梨花绽放。后来行道树的叶子长出来了，高高的杨树遍地都是，一派蔚然。初夏时看见人家收麦子，插秧。秋日时，田野又是一片金黄的稻穗；经冬后，满目凋敝的枯树野草。就是这样的一路田园风光，竟然让我不时生出一些感怀情愫。我不知道对于惯常跑这一路的老张，这么多年看见这些自然风物的更迭交换，会生出什么样的情感呢？

老张有时说，再干几年不干了。子女都要大学毕业了，还干什么啊。这么多年这么起早贪黑地忙，也算是马上熬出头了。的确，老张是有些老态了。头发已经白了一大片，不甚高大的人，夹着收钱的小包，行走在车厢里，已经没有了年轻人那鲜活的干劲了。有时下午的车上，没有几人，他便蜷在车后排的位置上，呼呼大睡起来。望着他的这番模样，有时真是会感慨，生活就是这样的不容易。

有一阵我没有回去，没坐他的车了。后来坐车时，发现老张兴致不高，不知为什么。后来有人问起他，他就很恼火地说，前些天车子撞了一个人，这几天那人还睡在医院里呢。查也没有什么事，但是这人有其他的毛病，也就赖在医院治呢。现在人咋就那么孬的呢？老张摇摇头，表示费解。然后说最近老是遇到麻烦事，路上查得紧，想多赚几个都不能。

老张的车现在不走小路了，跑起了高速。也被正规的汽车公司收编了，管理上都规范了许多，超载是绝对不可以的，车上有全程的摄像监控。他现在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变化了。对此他淡然地说，就少赚一点，人落个舒服吧。一把岁数了，说不干就不干了。

春节后，这条线路上，忽然多了一辆车，是和他这辆车对开的。老张说，没有办法啊，人家也申请了这条线路。开就开吧，方便群众嘛。我听着这话里面，多少能体会到老张的一种伤感，一种失落的情绪。是的，这就像自己辛苦养大的孩子，现在拱手相让给别人家一样。但是纵然内心里有太多的不舍，那又能怎么办呢？

我一直没有问过老张，起初怎么想起跑起这条线路的。有时坐车时想问一下，看见他忙，或是不坐在一起，也就作罢。不过后来乘车时，知道他老婆是我家乡人，心里大概也便知晓了一二。想来大概是他在走老丈人的麻烦中发现了商机，不知是否。也或许这一路本来就是一段芳香之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