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路消失在远方
鲁迅是冒了严寒回到相隔二十余年的故乡去,而我,每次不仅是冒了严寒而且要冒了节假日的大堵车回到故乡去。
过去我日日行走的乡村土路一变再变,先是变成石子路,再变成水泥路,然后是现在的宽阔的柏油路。然而我并不喜欢,远远看一眼路尽头的那所我盘桓了六年的中学,并没有过去看看的念头,只因为通向他的不再是原先的土路,柏油路覆盖了我年少时日日经过的那无数足迹,那么路尽头的学校呢?我不想去验证是否也变了,不想去验证所有的校舍是否还是原来的砖瓦,不想去验证那两排茂盛的法国梧桐是否因翻建教学楼还在否。梧桐树在,我刻下的痕迹就在,原来的校舍在,我的记忆就在!是的,我多想定格一段记忆,一段旅程!只要我不去,那一切就真的没有变,还是原来的样子存在脑海!
可是呀,就连通向我家门前的小路也变了,我情愿还是那样的弯弯曲曲的小路,儿时的我走过的小路,在蓝天白云的秋日里上面铺满谁家刚割下来的大豆,踩在上面那大豆就笑裂了嘴,黄灿灿的圆滚滚的大豆就滚出来,沙沙沙的一路欢歌。欢歌?对呀,那时小路上的我经常欢歌,那一句:“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唱得多么大声,多么欢快!那无人的小路上没有做作、没有羞涩、只有那份无拘无束的成长岁月至今让人思念!
我思念的还有那小桥,和小桥下的流水,我经常坐在桥上折纸船。我知道那流水不会真的汇入大海,但我依然虔诚的折了那么多,当年对着小河两岸的芦苇,我到底许下了怎样的愿望?我坐在桥上两只脚荡下去踢着河水,推动小船快点向前,那时的心情又是怎样的一种对未来的神往?长大后却真是进了船厂,造好大的船,我喜欢看大船下水时溅起的美丽浪花,喜欢听大船出航前吹响的清脆汽笛声,此时,谁又能说他们与小纸船无关呢?她们的终极目标都是驶向大海呀!
而如今那两块石板搭起的小桥呢?我不想看到一个陌生的、带拱形护栏的、可以让汽车驶过的桥横跨在我记忆中的小河上面,就连那河水也不是原来的样子,被几只大白鹅搅得浑浊浊的,还有那两岸的芦苇呢?岁月,有些东西请你留下!
留下的唯一不变的是我家老屋后长满的毛竹,每次去这里那里见到的竹海我是不屑的,因为我家的毛竹才是我记忆中真正的竹海。它绿,碧绿碧绿的绿;它直,笔直笔直的直;它密,茂密茂密的密。原先好多做蔬菜大棚的人会前来求购,买回去做大棚的筋刚好,可是后来每年冒出来的竹笋却越来越粗也就没人来了。由于都去了城里,房子空在那就更无人打理了。房子也还是原来的砖瓦房,但我不想进去,那门锁锈了换,被人撬了换,如今早已不是原来的锁。即使村庄人家大都盖起了小洋楼,却为何还有人来撬这老旧的砖瓦房的锁,问父亲少了什么,当了30年村支书的老父亲愤愤的说“反正没值钱的”。有没有值钱的别人不这么认为,村里第一家起的瓦房,第一家从城里搬回了沙发、电视、洗衣机,节日里经常有小汽车停在门前的老支书家里,总是别有一番神秘的。这些我并不关心,但因为这些宵小的进入,我就觉得是莫大的损失,那些被翻乱的旧物可以证明,我觉得童年的美好被破坏了,偷走了……所以我愿情不进去,这样在心中就还是原来的样子,这样就不会因为看到中堂摆放的母亲的遗照而无限感伤……
我回了故乡,但也似没回来。我没有见到一个儿时的玩伴,都嫁到异乡了吧?那就这样吧,故乡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不远处离我家约100米远的地方开始在打围墙,我疑惑的看向父亲,父亲说:“那里将开发生态园,要多回来看看,以后这老房子都要拆迁。”我装作没听见,车子的播放器在反复的唱着鲍国的《故乡的路》。
车子一直向前驶去,路两边落光了叶子的白桦树也迅速的向后退去,渐渐的渐渐的消失在远方……
(本文发表于《江阴日报》文艺副刊"适园"2016.10.10)
作者近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