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淑景丨怀念旧居
细数起来,虢国小二楼是我住过的第七个旧居了。虽然它是那么的不堪,但我却经常怀念它。因为在人生的重要关头,它承载了我们。
虢国小二楼对于2002年的我们是那么重要,它的意义就像一条引渡的小船。我们在这里度过了4个春节、5个年头。
虢国小二楼是依着农行家属楼的屁股建起的,从喧闹的街市下去一个长长的坡,再拐一个弯就到了。当初建房时是为单身职工着想的,厕所是公用的,也没有厨房。电缆、自来水管道等都是后来私拉乱建的。长长的走廊通过每一家的门前。因为靠着前面大楼的墙,就只有一面窗,通风自然不太好。一楼二楼各住了十几户人家,小二楼的下面是崖底乡的一个村子,住了十来户人家,院落里有平房,还有窑洞。崖上长着许多酸枣树。小孩子很多,星期天不上学的时候,就在下面疯跑。但小二楼的人和下面村子里的人,虽然同走一条道,但不太来往,因为分属不同的系列。
夫刚来时,住着下面的一间。厕所建在中间,村子里的人也去,外面菜市场的人也去。虽然有专人打扫,但路过时气味还是很浓的。有时我站在下面仰望二楼,感觉很神秘。心想,上面住的人,可能都是农行的正式职工吧?过道里有铁门,住在上面清静且安全。
就在夫耳边唠叨,如果我们能住到二楼该多好,让他瞅机会给单位要两间二楼的房子。儿子要来市里上学,一边整天想像着,儿子的书桌应该靠哪个方向、床应该怎样支。嘬念着唠叨着,几个月后,夫高兴地说,楼上一家搬走了,单位把钥匙给了他,是个套间。他已请人拾掇,刷白。
农历腊月二十七,我带着儿子来到市里,一进门,惊喜地说,哈,挺不错的啊。桌椅板凳一应家具都是公家的,自己只添了一张床,一台电视机。房间有暖气,很温馨。买了锅碗瓢盆后,就在这里过开了小光景。第二年又买了电脑、安上了空调,还有煤气灶等,慢慢地像个家了。
里间是床和电视,外面后半间是儿子的床,书桌,前半间放案板,炉子放在门外过道。从单位仓库拉来两个文件柜、两个铁皮柜,一番展、抹、擦、洗后,做了衣柜和面柜、书柜和橱柜。又从仓库搜寻出一个小方桌,又刚好能塞到写字台下面,于是吃饭时把小桌拉出,完后又塞到写字台下。两人为自己把废物利用的恰到好处而沾沾自喜。春节过后,又在外间添了一张床,接来了婆婆,儿子就在这里上学了。
吃饭的时候,小方桌就在床边,电视就在前面,一家人边吃边看电视,挤挤挨挨。吃完饭,桌椅板凳,锅碗瓢盆要各就各位,一错位就乱了套。因此我就得很勤快,一点懒惰不得。夜里夫妻温存也支着半边耳朵,生怕被晚归的人从过道里听见。夏天天热,我总要拉着窗帘,而夫有时不讲究,穿着大裤衩子就坐在屋里沙发上。我埋怨他,他还说,谁瞅你哩吗?自作多情!
楼上住了十几家,都是年轻人,有的是单身职工,有的刚结婚,还有的生了小孩。房子都占满了,有小孩子的哭声袅袅地传来。过道上熙熙攘攘攘的,夏天人们就坐在过道上凉快。如果我从县城去了,婆婆就得到女儿家去住。不过女儿家离得并不远,感觉还可以凑合。婆婆也常说:这就中,我看这就中,住着不掏钱的房子还要怎么?但儿子渐渐大了,就不愿和奶奶一个房间了,要求独立。但楼上已没有空房了,只有楼梯口有一间,可是里面放满了东西。显然人搬走了,家具没搬。这时刚好一楼的小白搬走了,夫就把钥匙要了,让儿子住到下面。一楼是个大敞口子,外面街市的人谁都能进来,而二楼有门有锁。因此我很不放心,每天夜里都要下到下面查看,等儿子睡着了才安生。儿子中考了,需要安静,但夜夜睡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着实不放心。暑假期间,夫费事找着楼梯口那家的弟弟,让他把他哥哥的破烂挪走,我们才又占了一间。我头上蒙着手巾,扑头盖脑打扫了两天,吃了二两灰土,终于把这间房子收拾好,又到下面仓库寻了一张床,一张桌,收拾干净。儿子也住到二楼了,我才放了心。有同事从县里来开会,我都不好意思让来家坐,因为地方实在太小了,来了客人没处坐。我总是说,等有了地方再让你家去坐吧。
夫好清静,但隔壁的小姑娘整天放录音机,空调的响声也让人受不了,伊还喂了两只卷毛狗。夫就经常过去喊:“王丹,声音小点!”背后又骂人家“傻B!”随后买下房子的住户纷纷搬走,楼上逐渐清静。夫就又到右边占了一间,做他的书房。这样我们就有了四间房,虽然不挨间,但都不远。每天午睡时,夫都挑来挑去。这边吵了,睡那边,那边吵了,就睡这边。还美其名曰“东宫西宫”。
送纯净水的,送煤块的,送牛奶的,你只要报一声:“虢国小二楼”,人家就知道在哪儿。
2003年闹非典,人们就在下坡的地方设了个栅栏。那次我从县里来,被挡在门外。通过农行办了证明,才可以随便进进出出。随后市中医院买下了农户的地皮,要盖大楼。楼下村子里的住户都搬走了,这里清静了许多,只是下面变成了垃圾场。一年后,中医院才开始盖楼。“丁丁东东”的响声,聒得住不成人了,我们才急忙找房子搬走。如今住在楼里的都是退休的老头老太,一楼房子都租出去了,有开印刷厂的,有做米皮的,还有打工的。
习习在她的散文名篇《王家坪四号楼四单元》里,用冷峻忧伤的笔调,描述了自己的身世遭际,住地周围环境,还有邻居的生活片断,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而我怀念虢国小二楼,最主要的还是它在我们最初的艰难里接纳了我们。当时夫刚从一场漫长的官司中抽身,从县里来到市里,身无分文,住在小二楼里不用掏房租,且一应家什用品都是从下面仓库里废物利用的。试想在一个城市里,你就是简单安个家,没有万儿八千能行么?小二楼中间收了一些房租,但也是为给每家安电表用的,包括水暖等都只收很少的钱。而当时租房,最便宜一间也要五十元,几年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其次是我们在这里完成了人生的几件大事,包括儿子中考、平反昭雪、写作剧本等。一步一步,这里留下了我们重要的痕迹。
当然感念房子的背后,还是感念人。我常对夫说,上天是公平的,你在这里失去了,却在那里得到了。不然为什么平白无故,在那时候,人家银行就招了你,并且行长在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后依然信任你?
夫说,是的。
东隅已失,桑榆非晚。
怀念旧居,感谢生活。
作 者 简 介
骆淑景,网名“闲梦远”,六十年代生人,现居河南省三门峡市卢氏县。中师毕业,当过教师,先后在县委宣传部、乡镇、县科技局工作过。记得谁说过一句话,人生就是一个圆,不仅看你飞的有多高,还要看你能否落到原点。而文学,就是使人生更像圆的那些曲曲折折的线。写过不少短篇,也尝试写过一些长篇,近年来写的内容多为乡土人文历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