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美文】爷爷和他的房子
(纪实文学) 爷爷和他的房子
文/杏坛使者
爷爷走了,走时我还欠下一笔10年的房贷。他是在老屋的窗上自尽的。
爷爷是60年代初苏鲁皖地区工作交流时从睢宁过来的。那时从农校毕业没几年,单身一人,他来虞石县帮助农技的。政府安排在我太爷爷家居住,随家人吃住,政府每月补助10斤玉米,5斤白芋干,几斤粮票。他的工资才25元。由于他憨厚勤劳,太爷爷把小女儿嫁给他。因为当年睢宁县比虞石县还穷,又离家近,爷爷就同意了,那是1962年,他30岁,婚房是县农业局分配的一间25平方带偏厨房的职工宿舍。在那个极其困苦的年代,爷爷的工资就是全家救命的稻草。
在70年代扫盲工作中,政府要求有文化人利用晚上就近执教扫盲班。爷爷主动请求到祖母家乡,因为人熟,又可以照顾太爷爷太祖母,他是孝顺的女婿。那时,农村地多,向大队申请就可盖房子,这样,在太爷爷和乡邻的支持下,就在大队部旁边盖了三间带院的土墙草顶的房子,长5米,3.3米开间,留一间主屋和偏屋自用,其它两间无偿的给大队社员做扫盲班。父亲说,他就是在村民的呵护下,尝过百家饭,穿过百家衣,在小伙伴的游戏中疯大的。
按照当时政策,爷爷可以带奶奶入住小城并安排工作的。可倔强的爷爷还是把奶奶留在乡下,自己两头跑。因为生产队分点粮食,爷爷的工资也涨到35元。有这点收入,加上生产队分红,父亲的兄妹5人其乐融融。
1980年,50岁的爷爷病退了。住房也换成了两间带院的,那是按爷爷的级别调的。作为长子的父亲接了班,5年后,又娶了城里的媳妇,爷爷的房子让给了他, 90年代初全国实行房改,公房以低廉的价格连同土地使用权归父亲所有,这所房子就是我的诞生地。三个姑姑也成家立业,小叔也成年了。
爷爷用自己的积蓄,又凑点,在老屋的基础上原址翻修,把土墙换成红砖,草顶铺成瓦片,依然横梁起脊,又添了两间偏房,共用了1万多元。那时在农村就比较显眼了。甚至有人告爷爷贪污。爷爷是经济师,最高官至棉办室副主任。仅仅是抓技术,不管钱,他不抽烟,不喝酒,生活简朴,见人就笑一笑,少言寡语,他的钱硬是省下来的。
1995年,23岁的小叔大学毕业了,祖母又多病,鉴于老房狭窄破旧,年节人来人往拥挤,全家商议,向村里申请为小叔盖一处,正好那一年是全县第二次分地,机会好。爷爷考虑再三,商议让我的父亲出一半,家里拿一半,老屋作为祖上遗产兄弟俩平分,那时盖三间两层带院的平房按农村规格也就是三万左右,我父母都同意,然而我的叔叔想在外打拼,房子事就搁置了。
三年后,小叔带来一位不太难看而显得很有修养的姑娘商议婚事。大城市已出现商品房,而我们家又在城乡结合部,家里有地,小叔又决定在本城发展,借着家里自留地可以盖房。于是我的爷爷和我的父亲去村里申请。村里答复是:按政府规划,你那一带是未来开发区,不准建房,只可危房改造。父亲想,推倒老屋盖两层不行吗?托了人,花了钱,按蒋局长的妹婿话说叫潜规则。最终回复原址可以翻建。
天有不测风云,翻建的房屋盖到二层时,建设局勒令停建。爷爷一下子病倒了。而蒋局长的妹婿又上门解释。父亲很生气:“你承诺的,给你3000元,可建可不建的,给建;可快可慢的,快建。一个贫困县房价涨到七八百元每平方,比市里还贵,我们能攒几个钱?"
就在出租房里,小叔娶妻生子,熬了七年。眼看孩子要上小学了,就分期付款买了学区房,108平方花了8.64万元。当时爷爷还守望在只盖一层的翻修房里,二楼的六根露钢筋的柱子在10年里检阅着日月经天江河行地。而10年后,这个社区也没变成开发区,只是社区的围墙好漂亮——白墙黑脊,风景画,规划图异彩纷呈,和谐家庭的人物笑容可掬。
月亮走,我也走。2010年,我硕士毕业,在省城找份工作,房子也是分期付款,同样108平方,我花了86.4万元。而在那个高帅富和白富美赶时髦时代,拼爹已成时尚,“有房、有车,嫁给我吧?”成男士择偶宣言。
好事多磨。然而就在我入住后才发现,房子渗水,墙有裂痕,退房不许,维权无门。更可气的是2013年入住的房子每平方米下半年就掉了2千元,据说是地产泡沫。
春节看爷爷,爷爷已是耄耋之年,还算硬朗。吃饭时,妻子说出住房的烦恼,引得全家沉默。你张婶家二柱今年28了,提三次亲了,无房,人退亲了,急得你二婶快疯啦。乖孙子,外面闯荡太难,就回家吧,落叶归根啊。我给你们腾房子,我要找你奶奶了。“
当父亲第一时间告诉我爷爷的噩耗时,我们同业主们正和地产商对簿公堂。爷爷死时,脖子套一条绳子,另一头系在偏屋的窗棂上,爷爷歪坐在地上,脸上仿佛还能看到不舍的表情,好像有许多话等待给我诉说。
时至今日,我不知爷爷为什么离我而去,爷爷的故事,我还能从父亲那里听到多少呢?
2015年春节
(图文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