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味道”散文有奖征文】植一杆心荷/彭建华
荷,是远离我的故土朱公塘的。在村子的周围,十余里之内,我是不曾见过荷。搜寻记忆,似乎也是很难找出荷的身影。对荷的认知,我是来于书本。确切地说,是得益于朱自清先生的散文《荷塘月色》,而宋代周敦颐老乡的《爱莲说》,更是让我肃然起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这份坚贞纯洁,让人怦然心动,难以自拟。
正因为读了这些美妙文字,也正因为半生未与存于心中的荷亲近,所以,对于荷的念想与痴迷,才会更加迫切。只要寻得了机会,总要去将它植入心房,哪还顾及了春夏秋冬的季节?
在我的眼里,荷的一生,都是美到极点的。春末时节,一池春水倘有凝固了的涟漪,风来只摇,雀立不散,荡漾着仿如印在了绿绸之上的碎花儿,小的细如薄饼,大者宽若小孩的脖套,这便是初生的荷了。它是柔弱的,看那星星点点,总是怀着一份恐怕会被随波逐流,或是会被消融的担心。
然而,初生的荷,是最能给人带来惊喜的。
几场夏雨,许是挡了你踏青的脚步,却是万万阻不了荷的恣意。忽一日,天晴,阳光正好。你若是又来,极有可能再找不着原来的池塘,那一池碧水,几乎被暴涨的莲叶覆盖。瞧那模样,全成了魔术高手,高低错落,层层叠叠,擎起自己翻转了的小绿伞,欲要攀出池岸。有水在里面荡漾,滚出一窝的珍珠。
更让人心颤的是,无数“伞把”上,还缀了缤纷的彩烛。小的害羞,束拢了火苗,就那般站着,像极了岸上观望的小女孩,只留了几分娇羞;大的热烈,迎着阳光,张开了花的手掌,捧一束灿烂。“映日荷花别样红”,我的心中,突然冒出一句诗来。然而,荷花不仅仅只是红,还有粉红和黄、白。只是,无论哪般颜色,此刻,都打了阳光的蜡,光亮可鉴。
当然,看如此荷花,你也得向着阳光而来。黄昏,日落,握够了阳光的荷花,也累了,收束花瓣的手指,睡觉,休息。
次日的荷,又是碧浪滔天。你本以为除了荷,池里别无他物,想不到一声“唿喇”,从某把碧伞之下,跃出一尾鱼儿,引逗得周围的荷们,翩跹起舞。这还罢了,蛙们也使劲着鼓噪,此起彼伏,又平添了许多的情趣。
不经意间,你还会发现,有些荷花已夹起了莲蓬。昔日的花,红颜不再,花瓣渐次凋落;昔日静待闺房的花蕊,却老成了一缕沧桑的胡须;更叹的是莲蓬,仿如一只被拦腰切断的青瓜,裸露着黄色断层,黑色的泪滴,浸入肤里。
每次瞧见,我总是冒出一个奇怪想法:前生的莲,必是金童玉女一对,恩恩爱爱,两两相生。许是得罪了玉皇大帝,或是王母娘娘,才被横刀断爱,有了此番情形。不然,所有莲蓬为何皆蓄满苦心?
到了秋季,满池的莲叶已开始枯萎,一杆杆的莲蓬,兀自挺立。这时,便有人们或趟水,或划船,开始了采莲。这般景象,我还无缘见过。所以,只能如此想像:采莲的男女,泛着一叶轻舟,穿梭于荷丛之中,那种“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的情景,该是多么美妙。
但是,我依然知道,这时,千万不要去读宋代诗人李石的《一剪梅》。因为,其中“百濯香残恨未消。万绪千丝,莲藕芭蕉。”的句子,那是最让人割心的,几是无人能够消受。
幸好,那还不是冬季。只有冬季,才是荷最是萧条的季节。莲叶枯败,莲杆断折,早就远离了往日的繁华。每次,我面对一池残荷,都会无端地伤感。只是,某次恰遇一粒翠鸟立于倒折的杆头,映入水中,便有了一把琴弦的意境。还有薄雾为幕,似在进行一场庄严的演出。听那鸟儿的鸣叫,看那轻雾的漫起,我感受到了这池枯荷所给的某种启示。于是,荷的另一番神韵,款款向我走来——
每一种艺术
不仅仅存留在纸上
每一次欣赏
不单单只用眼睛
比如这水墨淡画般的雾
还有那铁划银钩般的一池风骨
这是我写的《雾中枯荷》诗中的几句。后来,摄影家谭志刚先生又配了一张他拍的照片。也是怪了,文与图的意境,居然那般的吻合,仿如一对艺术的孪生儿,心有灵犀,意念贯通。每当再读,总是想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句名言,我便觉心头一颤。
然而,这还仅是表面的。又是某次,我在东莞的时候,与人去池塘里摸莲藕。当摸出白胖手臂般的莲藕时,看到那弄断了的藕节,丝丝相连,不肯分开。瞧那中空,也都是心的模样。再联想起并蒂莲的恩爱,我的心,也一下变得虚空。虽然如此,看那凌乱枝叶力撑着的满池风骨,却也是最为美景的享受。原来,悲壮的美,才会融入骨髓,才会让人感受更为深切。
“倘有荷在池,倘有荷在心,则长长的雨季何患?”这是散文家朱玉成说的。我想,倘是每一个人都植一杆心荷,那又该是怎样一种风景?
作 者 简 介
彭建华,祁东县人。1986年开始发表作品,至今在《人民日报》《半月谈》《检察日报》《中国税务报》《湖南日报》《羊城晚报》《中国散文家》《文学界》《雨花》《杂文选刊》及新西兰《先驱中文报》、香港《圈子》杂志等国内外百余家报刊发表新闻、文学等作品千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