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上学的路

【张亚凌，《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小小说传媒签约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高考试卷，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回眸凝望》《心似花开》《时光深处的柔软》《岁月，芬芳了记忆》《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有多深爱就有多美好》《为你摇响一串风铃》《努力，只为不辜负自己》《味道》等，散文集曾获“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杜鹏程文学奖”。】

记忆里最悠长的路。

上学的路

文／张亚凌

小时候我极不喜欢上学，却非常喜欢去学校，是不是听起来很奇怪？

家里不舒坦。别人家，大人们总取笑小孩子不能当个人用，说小孩干活就是“指屁吹灯”。可在我家不一样，娘是指望屁能吹灭灯的，啥活都让我干。有活干，娘看我还顺眼，没活干时总数落我，说我坐没坐姿站没站相，咋看都像歪瓜裂枣不成器。

我不喜欢在家里呆。

学校也不好。上课听不懂，老师提问不举手又觉得不好意思。老师布置了作业更难熬：作业看着我一定也很别扭，就像我看着它浑身难受一样。说穿了，不知道是作业在看我，还是我在看作业，反正彼此都觉得拧巴。我也不知道是自己懒得学习，还是压根学不懂，反正在学校是一塌糊涂。

也不喜欢呆在学校。

我喜欢的，就是返回在从家里到学校的路上。路边是地，地里不管是长庄稼还是长草，都好玩。

每次，我早早地从家里出门，尽可能晚地到学校，估摸着时间，不迟到就行。中间的时间就慷慨地交给了那条路，那块地。

我会跑进地里捉蝴蝶，逮蜻蜓，摘各种野花，快乐无比。好像也不是纯粹的快乐无比。正快乐着，又会莫名悲伤，悲伤自己不是蝴蝶不是蜻蜓，它们多好啊，不用写字，不会被老师揪着耳朵训斥，不会觉得自己笨得要死。当然得是聪明的蝴蝶蜻蜓，我才不要被小孩逮住呢。我是捉了放，放了捉，闹着玩。而别的娃娃，捉到了直接就揪掉蝴蝶的翅膀蜻蜓的腿，只是觉得它们痛苦挣扎的样子好玩罢了。

荒凉的季节实在没事干了，就蹲在路边看蚂蚁。

有一天实在不想去学校——考试没考好。一次考试，老师一般会在嘴边挂好长一段时间，不外乎表扬考得好的，训斥考得坏的，除非有另外的大事冲淡老师的注意力。那时学校比较安静，很少有活动冲击，哪能轻易来大事？反应迟钝的我，通常会被老师训斥多天。

如今想来，或许还源于那时老师大多是本村人。学生的父母低头不见抬头见，甚至还是自己族里的人——有个老师就是我的远房姑姑，老师们一定觉得，不管学生多笨，没考好都是自己没教好，怪对不住村里人的。或许因了自责，对没考好的就分外用心，自然也少不了肉体上的指教，拧耳朵，踹几脚。

小孩子也会有邪恶念头的。那一刻的我，第一次捉了蜻蜓没放，恶作剧般让它也跟着我去学校受受罪。

老师又把我们几个没及格的叫出了教室，别的孩子们在教室背诵，我们写他额外布置的作业。为了防止我们因不自觉而说小话，让两个趴在窗台上，三个趴在教室门口的台阶上。我就倒霉地被要求趴在低矮的台阶上。不舒服地趴着，台阶又不像桌子那么平，只会让原本难看的字更难看。

我悄悄地从兜里取出蜻蜓，让它跟我一起遭罪吧。谁知取出来时才发现它的小细腿竟然断了一条。这个小可怜，它咋比我还倒霉？

看来人倒霉时不适合接触任何东西的，比如上次——

上次也没考好（好像我就没有考好过），刚端上碗吃饭，从来没关心过我学习的爹竟然开口问：考得咋样？我一惊，手一抖，碗直接摔在地上，碎了。娘新买的瓷碗呀，她心疼得连续甩了我几辗布，爹避祸般立马端着碗走开了，再也不提考试的事。

似乎是在小学三年级的第二学期，我的学习竟然奇迹般好了起来，也不厌烦去学校了，对蜻蜓蝴蝶花都没了兴趣，那条路也变得索性无味了。说不出是欣慰还是无奈。蝴蝶蜻蜓野花们，曾是我最孤单时最亲密的玩伴，却成了毫不相干的过客。

不同阶段会踏上不同的路，也会有很多遇见，能一直陪伴的，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