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沈聊戏：几位“钻石级绿叶”

优秀的配角演员常被赞誉为“宝石级绿叶”，当年人才济济的的北京京剧团除了马谭张裘赵李（多奎）马（富禄）等艺术家之外，还拥有多位这种不可多得的“宝石级绿叶”，至今被戏迷们所津津乐道。这里着重回忆一下陈少霖、马盛龙，周和桐与张洪祥四位。

陈少霖

先说陈少霖，他出身梨园世家，其父陈德霖是青衣宗师，人称“老夫子”。陈少霖早年曾随其姐丈余叔岩学习，得余叔岩精心指点。自1952年起，他就给张君秋跨刀，以二牌老生身份长期合作，彼此配合默契。《红鬃烈马》《四郎探母》《硃痕记》《银屏公主》《三击掌》等都是极受欢迎的剧目。

陈少霖1956年随张君秋并入北京京剧团，并担任演出队队长。他在团内的地位比较“微妙”：他虽然是正经的余派老生，但长期以来一直给别人跨刀缺少挑班的资历，而北京京剧团人才济济，上有马谭、下有谭元寿马长礼等，他只能承担二路老生角色，为马谭张裘四大头牌合作戏中担任配角。如在北京团单独排演的《赤壁之战》中扮演张昭，在《秦香莲》中替谭富英演陈世美（拍电影时是马长礼扮陈世美），在张君秋的新戏《诗文会》中扮沈重等。作为演出队长，陈少霖既不能抢角色又需在必要时全力补台，以全大局。他的参与给演出增色不少，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同时，他也经常在大轴戏前单独或合作主演一个垫场戏，也颇见功力，如《大探二》《辕门斩子》《搜孤救孤》等。

陈少霖与裘盛戎的合作戏很多,如《断密涧》《铡美案》《姚期》等,极受欢迎。陈少霖在《断密涧》中的王伯党，与马长礼唱法不同，其特点是逢高必高，毫不偷工减料。裘盛戎的一句“降唐的事儿我把心放稳哪”，拖腔韵味十足，博得一个满堂彩。而作为配角的陈少霖封腿一句“似狂风驱散了满天云”中，“似狂风”唱嘎调，有如鹤鸣长空，奇峰突起，与《探母》中的“叫小番”有异曲同工之妙；而“满天云”又以高腔唱出，在一句唱中得两个炸窝好。

再说马盛龙。他早年在富连成坐科，学武生和老生，后拜马连良为师，从解放前的扶风社到解放后的马连良剧团，马盛龙长期随马连良左右在各地演出。加入北京京剧团后，马盛龙继续陪马先生唱其独有的马派剧目。在这些戏中，马盛龙都是“硬里子”的活儿，主配角戏份轻重大体相当，如《全部借东风》中孔明与鲁肃的“草船借箭”，《十老安刘》中张苍和陈平的“盗宗卷”，《四进士》中宋士杰和毛朋在“三公堂”等，都是互不相让的对手戏。比如《盗宗卷》里，张苍与陈平相互不依不饶地“对啃”，两位演员功力必须旗鼓相当，如果陈平弱了，张苍的戏也就不好唱了。马盛龙陪着马连良唱这些戏严丝合缝、相得益彰，马盛龙可谓是马连良离不开的左膀右臂。

马盛龙与马连良

马盛龙在团里众多合作戏中均担任重要角色。如在《赵氏孤儿》扮公孙杵臼、在《秦香莲》中扮韩琪或陈父、《四郎探母》中扮杨延昭、《失空斩》中扮王平、《定军山》中扮严颜。马盛龙还是团里唯一的关羽扮演者，《古城会》《白马坡》《三顾茅庐》《临江会》《汉津口》中关羽一角非他莫属。

陈少霖和马盛龙都是老生行，但是功力不同、分工不同，在派戏码时就有区别，不能乱来。陈少霖经常给团里的头牌演员跨刀，如《四郎探母》里唱杨延辉、《红鬃烈马》里唱薛平贵，而马盛龙专工里子，因此在这两出戏就出演杨延昭和王允了。

再说说两位花脸。周和桐早年坐科中华戏曲专科学校，工净行。解放后加盟马连良京剧团，后加入北京京剧团。1953年周拜郝寿臣为师,是优秀的郝派传人。周和桐工架子花,但有嗓子也能唱。他经常替代裘盛戎在《失空斩》中演司马懿、在《盗御马》中演窦尔墩、《斬郑文》中演郑文、《除三害》中的周处。

周和桐

周和桐最出彩之处是陪马连良演出《甘露寺》《四进士》《淮河营》等。周的孙权和马的乔玄在《甘露寺》相亲一折对刘备一个褒一个贬，一句道白一个眼神都针锋相对、丝丝入扣，观众反响热烈。《四进士》中宋士杰和顾读在“二公堂”对质，顾读气势汹汹以势压人、宋士杰有理在胸毫不相让。气急败坏的顾读打了宋四十大板，受刑后的宋士杰并不服软。顾读说，“再若见我，定要你的狗命!”宋士杰反唇相讥：“不定谁要谁的命哪!”这段戏步步紧逼、互不相让，观众往往为宋士杰的正义之举报以热烈掌声。周和桐把顾读这个贪官色厉内荏的心理也表现的淋漓尽致，给马连良的戏增色不少。周和桐在《淮河营》中扮性情暴虐的刘长，与马连良饰演的老臣蒯彻的对手戏更是针锋相对、高潮迭起。有评论说，周和桐的孙权、顾读、刘长等角色是其他人难以替代的。

当然，周和桐最有名气还是排演样板戏《沙家浜》的时候，“胡司令”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这里且不赘述。

张洪祥

张洪祥是北京京剧团另一位不可多得的花脸。张洪祥具有金派的嗓子，虽然比不上金少山，但是他却能演《乌盆记》和《打棍出箱》里的“判儿”，要扳“朝天蹬”，三起三落，还要喷火。这是武二花的活儿，专演架子花的演员演不了。他长期辅佐谭富英，在《失空斩》中扮马谡或司马懿、在《定军山》中扮夏侯渊、在《战太平》中扮陈友谅。

当年北京京剧团排新戏《赵氏孤儿》，四大头牌一起上阵，裘盛戎原本去杀害赵氏满门的屠岸贾一角，这是架子花脸的活儿，裘盛戎并不对工，费力不讨好，演了几场便吃不消了，他力荐张洪祥出演此角色。经过张洪祥的精心塑造，这个人物的奸狡，阴狠，凶残刻画的入木三分，特别是头场与谭富英扮演的赵盾在桃园争辩时的对唱和作念真是环环相扣、一气呵成。张洪祥的屠岸贾堪称经典，至今众多剧团演出该剧，还没一个演员能达到张先生的水准。裘先生后来改演魏绛，戏份虽然不重，但却创作了一段汉调二黄流传于世，也成为美谈。

张洪祥先生饰演的《赵氏孤儿》屠岸贾

《铡判官》是裘派经典剧目，剧中除了包拯之外还有两个重要的花脸角色，五殿阎罗秦广辉和五殿判官张洪。张洪为救侄男以权谋私，有大段做工表演，被蒙蔽的五殿阎君则与包拯有繁重的对唱。裘盛戎贴演此戏必须有周和桐（阎君）和张洪祥（判官）的配合才最完满。最后一场，老包、阎君和判官同殿质对，裘周张相互咬着唱，十分劲爆，观众过足了戏癮。裘大师的“红花”主演自不必说，周和桐和张洪祥也真正起到了“宝石级绿叶”的效果。

这样的“红花绿叶”盛况现今也只能回忆而难以重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