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堆文明与古地理环境

成都理工大学教授 刘兴诗

关键词: 亚北方期灾变气候环境,广汉期阶地与遗址,纵目与缺碘,石室与板岩,龙门山意识

摘要

三星堆文明内容广泛,必须展开多学科研究,方能接触实质。从其所在的三四千年前的古气候研究,以持续性干旱、突发性洪水和山区冰川活动的灾害性现象为特征,和今日有很大不同,一切皆应在这个大气候环境的背景条件下考察。据此可以断定其出土的太阳轮,乃是“惧日”的象征,而非一般认为的“喜日”心态。三星堆先民是受了山内恶劣气候的逼迫,逐渐迁移越过龙门山进入成都平原的。当其在山中生活时,食用缺碘盐,造成了“纵目”的甲亢病理现象。在以漫长的世代为时间单位的迁移过程中,熟悉了龙门山的资源。其制作青铜器、玉器、金器的所有原料,均来自龙门山中。由于长时间无战争的和平环境,才造成了灿烂辉煌的三星堆文明。

三星堆文化包罗万象,涉及许多科学内容,非传统考古学方法一项所能揭示涵盖,似应开展多学科比较研究,建立更加广泛深入的”三星堆学”,方可活跃思想触及本质。笔者试就其中一些问题抒发一己之见,愿就方家切磋讨论。

图(1)古蜀文化镂空玉器

太阳崇拜问题

三星堆遗址发现的青铜太阳轮,一些学者以“蜀犬吠日”和一些现代民间传说、民歌等为依据,认为是以“盼日”为实质内容的太阳崇拜(1),似有可容商榷之处。关键在于三、四千年前的古气候,与现代气候迥然不同,以今况古必有失误。研究者如能熟悉第四纪冰期结束以来,整个世界气候环境变化大势,对此问题就会有更深的认识。

大约一万年前的末次冰期结束后,整个冰后期(全新世)内,笔者以为有大致以2500-3000年为周期,交替出现干冷与温湿气候阶段,烈度逐渐缓和,构成古气候环境演化的基本框架。此种变化大势,研究者不可不察。

其中,5000-7500年前,以6000年前左右为鼎盛峰值的大西洋期,全球性温暖湿润,乃冰期结束以来最适宜期。笔者研究四川盆地古气候环境,认为可以资阳人化石地点,含人类头骨和其他哺乳动物化石、石器等遗物的灰黑色泥炭层为代表,命名为资阳期。距今约5540±80年至7500±130年(2)(3)。

经过了漫长严酷冰期环境和冰期后的冷期,亦即大约距今约8200年前的全新世第一新冰期的影响,至此人类方迎来第一个生存的春天,促进原始农业出现,推动全球性新石器文明迅猛发展,形成了原始黄金时代。河姆渡、仰韶文明均在这个气候期内。西方的“亚当夏娃”和“黄金时代”传说,亦应在此时段内。古气候环境对人类文明进程的深刻影响,于此可见一斑。

图(2)古蜀文化玉器

3000-5000年前的亚北方期,进入全球性的灾变气候阶段。大约5000和3500年前,分别出现两个气候极端恶劣的冷期,亦即第二和第三新冰期。北半球中高纬地带,除较高山区有冰川扩展活动外,外围广大地域普遍以持续性干旱和突发性洪水为特点,中国也不例外。

其中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和三星堆主体文化期相当,3500年前的第三新冰期。在此前后,我国西部高山高原地区冰川活动普遍加强,川西高原测得的一些数据如下表所示:

四姑娘山六尔葱新冰期 2630±100BP 刘淑珍

西藏雪当冰进 2980±150BP 李吉钧

贡嘎新冰期 3000BP 刘淑珍

大致与此相应,还包括珠峰绒布德冰水期、川西新路海冰进等许多冰川活动,共同构成了一个新冰期,或称小冰河时代。这一显著特征的变化,无疑将对周边地区古气候环境产生重大影响。

当时对其周边地区影响的主要体现之一,是干旱特别突出。在此情况下的土壤化学和水化学的代表性成分是碳酸钙,无论土壤、地下水和地表水的碳酸钙含量均相对增多,据此可以作出若干重要的古地理环境分析。

图(3)古蜀文化玉人头

笔者注意到,在当时的洪枯水位变幅带和地下水溢出带内,洪水和地下水浸漫的边坡,在枯水时期强烈蒸发,可以析出大量碳酸钙,留存在砂砾层的空隙中,结晶生成方解石,将原来松散的砂砾层次生胶结成坚硬的砾岩和砂岩,而其上下无大量碳酸钙沉淀处,仍为松散砂砾层。此即前人所称的江北砾岩,笔者称为江北期次生胶结砂砾岩,以为其时代可与世界性的亚北方期相对比(2)。毫无疑问,成层遗留的此种次生胶结砂砾岩的位置,即可代表当时某一阶段持续较长的河流常水位。

据此方法,在四川盆地内分别测量出当时的长江(泸州神臂嘴)、沱江(泸县杨公马塔)的常水位,较现代的最枯水位低约2米。长江的二级支流涪江,在三台县公路桥基处,更低至7·16米,全河在枯水期几近若干孤立水潭,仅有涓涓细流相连。更小的若干3-5级支流,当时已在枯水期断流,其干旱程度可见一斑。在北碚等地测得其时的年龄,分别为距今3300±1100和4500±80年,也和三星堆主体文化阶段处于同一时间范围内。

其实,许多古代神话也透露了这样的古气候环境信息。神话是对当时不可解释的重大自然现象的朴素反映,包含了许多重要的科学信息。后羿射日,夸父逐日,尧舜禹汤时期的干旱、大风、洪水灾害,无一例外都是这个灾变气候期的表现。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汤祷桑林”的故事,所表现出的持续几年干旱,突然性的暴雨,正是亚北方期灾变气候的生动描述。同时也表明了作为部落联盟头领和巫师的汤,具有一定的气象性知识,善于把握时机求雨的智慧和机警。

图(4)古蜀文化玉琮

试问,在这样的气候环境里,岂有“蜀犬吠日”和当代民歌“太阳出来喜洋洋”的心情?三星堆青铜太阳轮代表的不是“祈日”,而应是完全相反的“惧日”心理。紧紧包裹在太阳轮外面的青铜圈,应视为一种“限制”和“禁锢”的表现。后羿射日的故事岂不正好是这种心理的最好诠释么?

三、四千年前的三星堆先民生存在这个时期内,许多问题都不能脱离上述基本背景来考虑。将今况古,以现代气候条件推测古气候环境的观点,似不符实际情况,值得推敲质疑.。

在这一古气候环境分期的背景条件下,古蜀族何以从岷江上游迁移,逐渐搬迁进入成都平原,就不难解释了。岷江上游的古蜀族营盘山遗址距今约四、五千年,至3000余年前文明突然中断,举族不知迁往何处。以上述古气候环境变异情况比较,迁移原因即十分清楚,显然是3000余年前的亚北方期内,附近的贡嘎山等地冰川活动,形成小冰河期,古气候急剧变化,对脆弱的原始农业产生了不可抗拒的影响,使其无法再在当地继续生活,自然就如《华阳国志》所叙述,开始逐渐向山外的成都平原迁移了。

广汉期阶地与古蜀遗址

原始先民遗址选择条件因地而异,包括三星堆在内的成都平原古城群,自必有其特定因素不可忽视。

图(5)古蜀文化玉神坛

原始聚落选址最基本条件是取水和交通。成都平原交通便利自不待言,取水亦十分方便。尽管在前述气候环境中,他处水量或有不足,但是成都平原位处青藏高原前缘地带,众多河流出山处,有冰川融化水源源不断供给,尚不致十分匮乏。再考虑到从世界范围内,包括我国西部广大地域的资料所证实,全新世各个冷期发轫之初,与此前的暖期相对应的湿期往往还可延续数百年左右,以后才逐渐为与冷期相对应的新的干旱阶段所取代。所以此时此处的干旱情况,尚不如四川盆地内某些地方严重。甚至在部分时段内,还可残留一定程度的湿期景象,就不足为奇了。

虽然如此,以原始农业为主要经济支柱的三星堆原始先民,仍然首先以取水条件作为构筑聚落的首要条件,将其兴建在水量较丰富的鸭子河边,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最佳选择。

与此同时,还应考虑另一方面的因素。成都平原是典型的山前复合冲积扇平原,冲积扇上的河流本身即有易于摆动迁移的特点。灾变气候期内,河流水文动态变化不稳,更易加强这一过程,予临水而居的原始先民造成困难。如何选择方便取水又不受洪水影响的位置构筑城址,应是选择建筑遗址的一个重要问题。

图(6)古蜀文化玉神坛

结合成都平原地貌结构的实际情况,笔者认为选择广汉期二级阶地最为相宜。

广汉期二级阶地,系笔者于1959年所划分。其地层为一套灰黄色粉砂质亚粘土及下伏砂砾石层组成。笔者将其上部命名为广汉粘土,下部称为广汉砾石层,合称广汉层。内含纳玛象(Palaeoloxodon namadicus)、亚洲象(Elephas SP·)等哺乳动物化石。据四川盆地内与其相当层位的测年,距今约47·84±4·31×10³至69·40±4·20×10³年,属更新世晚期堆积物。其所构成的阶地称为广汉期阶地,高出全新世生成的一级阶地常不足10米,按照级序划分,属于二级阶地(2)。

从土质分析,广汉粘土作为建筑地基条件较好。从形态观察,其阶面常较平整,利于开垦居住。又高于一级阶地和河床,既方便取水又不易遭受洪水侵害,实为成都平原选择建筑原始遗址的最佳位置。笔者更就广汉粘土和广汉期二级阶地在成都平原的分布状况,语及故友童恩正,期望在成都东郊、西郊和南郊火车南站附近,以及邛崃、新津接境地带有所发见,如今其中一些地点果有所获。考察包括三星堆、新津龙马、成都金沙以及温江、郫县等地古蜀遗址,几乎无一不与此相合。广汉期二级阶地与原始遗址的关系,值得研究者进一步继续关注。

至于三星堆及其他古城,包括金沙遗址在内,无一例外均有后期古河床穿破城堤,致使城内文明突然中断,不得不另迁新址筑城的问题,亦应与冲积扇上河流在突变气候期内,更易迁徙改道有关,笔者已在另文言及,此处不再赘述。

蚕丛纵目原因分析

关于纵目人的头像青铜面具,乃古蜀族先祖蚕丛的形象,似已无异议。但对其特异的纵目生成原因,似尚有进一步多方面探讨的必要。

图(7)古蜀文化玉神坛

探讨这一问题,必须注意三个先决性条件。

其一,个性和共性的正确区别。

《华阳国志》说得十分明白,“有蜀侯蚕丛,其目纵”。接着叙述三个次王,无一提到纵目现象。

试以普通逻辑分析,倘若古蜀作为一个种族是纵目,有无必要专门提及其中一个有这个特异特征?犹如我们都是黑头发、黑眼睛,有无必要专门提到一位祖先是黑头发、黑眼睛?古时书写材料来之不易,行文言简意赅,决不会如此故意画蛇添足。此外,文中明确指出“其目纵”,“其”乃“他的”意思。据此可以判定蚕丛纵目应该是个体现象,和种族群体无涉。至多也仅是蚕丛居住岷江上游时期,当时当地的小群体现象。到了柏灌移居他处,鱼凫田于湔山时代,整个种族群体内就不再存在这一现象,书上也不再提及了.。

由此可见,对纵目的研究不可扩大于整个种族,似应仅局限于探讨蚕丛在当时当地,何以产生这个现象的原因。

有人认为,蚕丛纵目是古人想象中的神化的人,青铜纵目面具则是想象中的地府门神。屈原《招魂》篇中有云:“虎豹九关·····豺狼纵目”,说的是天上有九道关卡,都由长着竖立的眼睛的豺狼把守。这个纵目面具就是这样的把关“门神”,不是古代蜀人的真实形象。可是《华阳国志》表述清楚,明确指出这是蜀侯蚕丛,“其”目纵,不能只凭想象任意推断。

图(8)古蜀文化玉椅

其二,应正确区别头像和面具,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表现手法的差别。

注意观察青铜头像和面具,纵目程度有很大区别。在青铜面具中,也还有纵目程度和一般头像相同者。极其突出似筒者,也仅是个别现象。其实,头像是以现实主义手法如实刻造的,面具则是典型的浪漫主义手法,突出某一特征着重夸张。二者性质有极大的差别,不可以此代彼混为一谈。

其三,整体与局部的关系。

青铜头像仅是蚕丛形象的一个部分,探讨其特异外形产生的由来,必须对其整个身体特征全面观察、分析、研究。青铜大立人像,乃是最适宜的研究标本。

掌握了这三个前提条件,讨论就方便了。

纵观青铜大立人像,眼球突出,脖子肿大,身材消瘦,予人印象最深。这是甲状腺机能亢进三大体征,乃是最普通的生理医学常识。笔者以为蚕丛患有严重的甲亢,不必故做其他深奥推敲解释。

蚕丛居于岷山上游汶山郡。试读《华阳国志》,明白记述这里“有碱石,煎之得盐。土地刚卤,不宜五谷。”《后汉书》又描述曰“地有咸土,煮以为盐。”卤者,不生谷物的咸卤地也。一语就道破了当地的地球化学性质。

岷江上游沿江出露地层主要是一套古生代至中生代的浅变质岩,以千枚岩为最常见。亦有一些更加古老的元古界变质岩类,以片岩和板岩为主,各层均明显缺碘。当地所谓的“土”是笔者曾命名的上更新统松潘黄土,前人又称阿坝黄土,也是缺碘土类。以这样的“碱石”和“咸土”煎煮出来的盐,必定也严重缺碘。长期食用此种劣质盐类,造致甲亢乃是一种必然结果。

图(9)古蜀文化玉象

值得注意的是,本区山中时至今日具有所谓“猴儿包”的大脖子患者尚比比皆是。据有关防疫部门的资料,今天岷江上游一带还是甲亢高发区之一,而在三星堆、金沙等遗址所在的广汉、成都一带的平原地区,却是甲亢低发区。据此与《华阳国志》对照,何以仅述蚕丛纵目,其后迁移异地的“次王”们不再述及,此中玄机就非常清楚了。

蚕丛居住石室问题

《华阳国志》引《蜀王本纪》说,“蚕丛始居岷山石室中”。或以为石室作洞穴解,笔者不敢苟同。

道理非常简单,当地石灰岩均已浅变质结晶化,有的进一步变质成为大理岩,或系砾状灰岩,难以溶蚀发展,何来天然洞穴?所谓石室,作敞露式岩腔理解,尚可考虑接受,断无如其他石灰岩地区穴居之理。

更加可能是利用当地常见的震旦系陡山沱组板岩,或更早的黄水河群绢云母石英片岩、石墨片岩、阳起石片岩等,搭砌简易房屋居住。由于上述板岩、片岩经风化后,均十分容易自然剥落,常被采为建筑材料。今日在该区所见,以板岩或片岩为主,砌石为墙的“石室”还十分普遍,古人必定也使用同样方法无疑。

《华阳国志》现代注文又云:“近几十年来,在茂汶、理县境内发现不少石棺墓,用大石板构成····当地羌族传说为戈基人之墓。”从其描写和实地考察所见,所谓“大石板”,即成层剥落的板岩。戈基人可以用做石棺,何以不能用来建筑“石室”?

龙门山意识

古蜀族来源于龙门山脉的岷山中,具有明显的龙门山意识和情结。除蜀人尚西外,神坛结构最具说服力。

图(10)古蜀文化玉神兽及鸟

神坛上层天界,高耸在四山相连的山形座上,清晰反映了山崇拜的观念。早在其先祖生活在山中时期,应已形成神灵居于山顶之上的虚缈空中的观念。四山相连的山形座象征连绵不绝的龙门山脉,山上云纹和峰顶的圆日图形,均形容其山势高耸,是以岷山主峰为代表的高山真实写照。

中层人间四人,站立在象征地平的圆座上。值得注意的是,地平圆座置放在下层地府的两只怪兽身上,予人以极不稳固的感觉。这个结构和古印度臆想的大地为三只大象驮起,象脚又踏在海中巨鲸身上相似,都是原始先民对地壳感觉不稳定,时常发生动荡有关。古蜀先民生活地区是龙门山大断裂地带所在处,有名的强烈地震带。经常地震给予他们印象很深,无法对地震原因作出解释,才想象出这种地壳结构。

如上所述,综观神坛,既是古蜀先民对天地三界的想象,也是积有世代经验,从而作出的一个独特的“龙门山地质地貌模型”。想象建筑在认识上,认识积累在经验上。非有对龙门山长期的观察体验,无法作出这样的三界神坛。

古蜀先民的龙门山意识,还和其若干器物的物质来源有关。

三星堆遗址发掘出大量青铜器、玉器和金器,物质来源于何处?向为研究者所关心。或有意见认为三星堆铜料来自云南东川,有舍近求远,不识龙门山地质情况之嫌。《华阳国志》记述岷山说得很清楚,“其宝则有璧玉、金、银、珠、碧、铜·····” 制作三星堆诸多器物的玉、金、铜均在其列。

图(11)古蜀文化玉器镂空件

所谓的“玉”,在广泛分布的龙门山变质岩系中不难觅得。或以为可能来自昆仑山,似有不明附近矿产分布,舍近求远之嫌。龙门山是有名的产金区,除山金产地外,山中河流几乎无不生产砂金,至今仍在继续大量开采。铜矿亦有分布,距离三星堆遗址最近的是彭州大宝铜矿.。

从《华阳国志》,“鱼凫王田于湔山”分析,古蜀族迁移路线无疑是从今天的岷江上游茂汶一带出发,翻越过龙门山,沿湔江而下进入成都平原。笔者曾在该区进行多次地质调查,了解大宝附近正有沿湔江支流小道与山后相通,今日开采的铜矿恰在这条路线上。地面散布许多风化矿石,几乎俯拾皆是。铜矿石风化成为孔雀石,颜色异常鲜艳,古蜀族先民经过此处,不可能不会发现。砂金和产于变质岩中的玉石,也在其活动范围内,定必同样十分熟悉。

需要特别强调的是,当时部族迁移不是一次性穿越岷山完成,应是以若干世代为时间单位,逐渐向山外搬迁。在这种情况下,对沿途物产当更加了解,积累丰富经验,为以后采取奠定巩固的认识性基础。不可能、也不必要从遥远的云南东川采集铜矿石。或曰,云南东川铜矿矿石经化学分析,成分与三星堆青铜器成分相合。可是并无人对大宝铜矿矿石进行同样的分析,何以认为这里不是真正的采集地点?再者,一个矿体内外各层化学成分常有明显差别,何以知道其他地点当时露出地表的铜矿石,没有和三星堆青铜器相同的化学成分?由此也得到新的启发,沿其当时迁移路线,尝试对山中湔江沿岸的大宝、小鱼洞、通济、草坝、关口等地一线,适于居住和开展渔猎耕作的若干地点进行调查,是否有可能获得古蜀文化遗存的更多材料。建议有关部门不妨一试,必定会有所收获。

图(12)古蜀文化玉人头

至于大量陶器用土,应是三星堆遗址当地,以量丰质优的广汉粘土为原料。经验性和地方性的产地,构成了三星堆器物物质的主要来源。

其他杂论

一,动植物种鉴定

三星堆文物中,包含丰富的动植物造型,现实感十分强烈,绝非随心臆造,需要从有关专业角度逐一鉴定清楚。

对照鸟谱观察,一只造型最佳的铜鸟应是戴胜。其显著的羽冠和尖长的嘴喙,清晰表明了鉴定特征。

作为鱼凫象征的鱼鹰,似可分出两种。一些鸟头勺把的造型,嘴壳长,喙尖,仅有些微弯曲,和鸬鹚图谱相近。另一青铜大鸟头,大眼短嘴,喙尖弯曲明显似钩,则是另一泛称鱼鹰的鹗,二者应予严格区别。

图(13)古蜀文化玉神坛

攀缘在柱形器上的羊龙,明显是古时龙门山中常见的岩羊。其向后方两侧分开的粗大的角,可以作为鉴定根据。古蜀先民见其跳跃在山崖间,上下行动如飞,才有成龙的想象。由此也可以清楚知道,古人以为“龙”者,各地对象不一,不能以一推论及其他,普遍都是一种动物的象征物。

关于青铜神树的性质,或有以为是扶桑,以枝头有九个象征太阳的金乌为证。需要探讨的是,古人向来均以自身居住的地方作为中央,岂会刻意附会中原意识,以本身居住处作为东为西?再者,树上有龙从上而降,也似乎反映了天地沟通的观念,将其视为建木和扶桑的混合体,更加接近实际情况。

二,青铜大立人手持物的推定

青铜大立人双手不合比例夸大,拳孔未上下对齐,早为研究者注意。或以为持琮,手捧象牙,各说不一。

解破此谜,似应由其异形手掌作为突破口。手形如此巨大,可否作为使用大力气求解?

持琮和象牙,都不必用大力气。从其拳孔大小和形状推测,似是一个断面为圆形的弯曲物体,非用较大力气方可紧紧握住。

笔者据此猜测,应是一条巨蟒,否则不必用这样大的力量。龙从水,擒龙祭天,应是为了求雨。结合当时亚北方期灾变气候,常有持续性干旱的特点,有如汤祷桑林情景,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三,戴冠纵目面具的猜测

形象夸张的青铜纵目面具额部中央,往往有一方型接口,显然是用以结合其他配件者。完整的戴冠纵目面具,展现出它的全貌。额部高高突起者究竟何物,研究者或以为是夔龙的象征。夔龙即犀,额部突出物为犀角。但是仔细观察其形象,透过天灵冉冉翻卷上升似云似雾似烟,无论从何角度也难以设想为锋锐的犀角,必须另觅解释。

图(14)古蜀文化玉尊

联系到以幻想和夸张为特点,富于浪漫色彩的青铜面具,利用纵目联想夸张为“千里眼”,又继续发挥设想出“顺风耳”,十分巧妙地将身为群巫之长的部落首领的超人才能,表现得淋漓尽致。装饰在同一面具上的额部云雾状物,自必也应符合同样的浪漫手法,十分形象化地表现其具有某种才能,不能设想为实实在在的犀角。

巫师头戴青铜面具,目的用以祈神。出自额部中央的云雾状物翻腾上升,可否理解其为灵魂出窍,上天通神?古时认为灵魂可与肉体分离,意念可以神游六合,巫师具有这种奇异法力,这种推测不是不可能的。倘若属实,这种将意念性的虚无观念形象化,不能不认为是其雕塑艺术的一大成就。

三星堆青铜雕塑的这种形象化表现虚缈思维的手法十分独特奇异,在其他铜雕上也有反映。例如鸟脚人像,脚踏在铜鸟头上,以及人首鸟身像等,都借助奇异的形象构思,表达出“我想飞”的朴素意愿。前者与著名的“马踏飞燕”有异曲同工之妙,后者形似古埃及的鸟首人身像,又远远超过之。因为鸟首人身像是对鸟的崇拜,将其幻化为人。三星堆人首鸟身像又是以人为主体,寄托飞的愿望,二者境界高下自然区分明白。

四,化干戈为玉帛的理想境界

三星堆遗址发现的铜戈等金属武器,远少于同样形制的玉石制品,令人感到困惑。唯一的解释是当时无有强大外敌和战争,方可生成这种化干戈为玉帛的特异现象。

便,当时并未攻到蜀之腹地。一片甲骨文字记载:“王缶于蜀”。郭沫若考证,缶在今陕西南部。似乎只是一次边境冲突,对安居秦岭、大巴山屏障后面的古蜀国无有任何影响。

图(15)古蜀文化玉器镂空件

源于资阳人的四川盆地土著,早已被蜀族征服,川东之巴也无任何威胁蜀地的的迹象。生活在成都平原的古蜀先民,经历了长达千余年的和平环境,自然废弃兵戈,专心经济活动,终于绽放出灿烂的青铜文化奇葩。和平和社会稳定对经济发展的影响,于此可以得到深刻启发。

古希腊学者马赛里奴斯,论述东方丝国赛里斯情形,言其“四周有高山环绕,连续不绝,成天然保障。赛里斯人安居其中,地皆平衍,广大富饶·····有两大河贯流之。河流平易,势不湍急,弯折甚多。赛里斯人平和度日,不持兵器,永无战争。性情安静沉默,不扰邻国”,不仅详细描述了赛里斯国的自然环境,也特别指出“不持兵器,永无战争”。笔者另文论证CHINA即赛里斯,即“丝国”之意,就是古代南方丝路的起点,成都平原上的古蜀国。甲骨文之“蜀”,乃纵目加吐丝之蚕,应是古印度和西土各国认定的最早的CHINA(6)。与赛里奴斯对其描述,也可作为古蜀国长期处在和平环境中,无需制作武器的旁证.

由此进一步延伸,也可以了解当时古蜀国面临的主要是向大自然的抗争,防洪胜于防寇,遗址城墙主要是防洪功能的改变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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