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谈的规定

在明朝，军官是可以世袭的，比如说，抗倭名将戚继光和俞大猷就都是世袭军官。但是世袭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最初那个当军官的，其军职必须是由军功获得的。然而，这样的规定并非铁板一块，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是可以被抛开的。

明人朱国祯的《涌幢小品》“奉侍虏中”一章，就讲述了一个属于例外的故事：广南卫军夏福徙辽东广宁卫，正统五年，为北虏所获。福解诵佛经，虏酋以女妻之。英庙北狩，福随侍虏廷，升千户，历升指挥佥事。后入贡，往来不绝。天顺元年，英庙召至，赏赉极厚，升南京锦衣卫指挥同知。福奏愿留京师，未几，挈家来奔，复改广南卫。至是年老，乞以孙昊代。兵部言，福不由军功，例不当袭。上以福有奉侍劳，特与之。

这个故事的主角夏福，原本是明朝与北虏（瓦剌人）的战争中当了敌人的俘虏，因为善解佛经于诵经而受到北虏另眼相看，成了其首领的女婿。这样的人物，按照中国人传统的思维，是有“叛徒”之嫌的，没有几个人能够对他正眼相看。但是，因为明英宗朱祁镇御驾亲征，被瓦剌人俘虏之后，他随侍左右有功，所以，不只被明英宗官封千户，而且后来还升为指挥佥事。再后来明英被释放宗回到明朝复辟成功，论功行赏，给了夏福极丰厚的赏赐，并将他升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夏福于是表示愿意留在京城，并将全家人接过来了。

故事到这里，其情节大致让人还能接受：一方面夏福虽然是北虏的俘虏，有些不太光彩，可在明英宗蒙难期间，他予以精心的照顾，还是表现出了一定的人情；所以，明英宗再次登基之后，予以他一定的物质回报也算是人之常情。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有些过格了：在改为广南卫之后，夏福竟然提出让自己的孙子世袭这一军职。为什么说过格？因为这明显违反明朝相关制度与规定——因为夏福并非因为军功而得到广南卫这一军职的，所以，照理讲，他的孙子是没有资格世袭的。然而因为明英宗认为夏福当年奉侍自己有功，所以特批了夏福这一请求。

这样的做法看上去是不是有些扯谈？既然是朝廷的规定，那么，就应该适用于所有人，否则，规定的严肃性就会受到伤害，久而久之成为摆设也是可能的。然而，我们不该忘记的另一点是，在一个属于封建和专制的社会里，任何规定，包括法律、政策等等，一旦遇帝王之人的意志发生冲突，那么，结果只能是一个：帝王胜出，规定落败。为什么？因为皇帝是“金口玉言”，因为皇帝的意志才是最为重要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还不是要怎么就怎么？

因此，跟帝王谈规定，恐怕还不是像扯谈，而应该是就是扯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