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岭杀场——老虎与野猪的死斗及其他
野猪与各种品种的鹿是老虎最主要的两大食物来源,为了维持生存与繁育,老虎需要大量的捕猎这两种动物。
乌苏里江与黑龙江(阿穆尔河)所流经的锡霍特-阿林山区是多种野生动植物世代生息繁衍的家园。漫长的冬季干燥而酷寒,深深地积雪覆盖了地表的一切景象;夏季则潮湿而闷热,空气中夹杂着大量的湿气,与严酷的寒冬形成鲜明的对比。在两种极端气候的冲击之下,此地的植被呈现多样性并由此而孕育了丰富多彩的生命。
锡霍特-阿林山脉的东麓地形崎岖,山地与河流纵横交错。广袤的山林中除了活跃着野猪、赤鹿、梅花鹿和狍子等食草动物之外,棕熊、黑熊、狼、豹和猞猁等猛兽的身影亦不时闪现于林间。当然,这其中最为人所关注的“明星”则非高居食物链顶点的终极掠食者——阿穆尔虎(东北虎)莫属。
锡霍特-阿林虽拥有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但严酷的自然环境意味着当地兽群的丰度远不能与富饶的南亚次大陆相提并论。身为这片贫瘠土地的王者,即便是高高在上的老虎也不得不跋涉于山林和溪谷之间,竭尽全力地搜寻猎物。正是由于资源的贫瘠,每一只阿穆尔虎所建立的领地都极为广大,一头成年雄虎的领地面积高达800~1000平方公里。与生活在南亚奇旺保护区的孟加拉虎相比,锡霍特-阿林的老虎的领地面积是南方“财大气粗”的亲戚们的10~20倍之多。
锡霍特-阿林有着绵延的群山和一望无际的林海
虎与猪
作为大型的食肉猛兽,老虎对大中型猎物的需求量是相当惊人的,“一只老虎每年需捕杀50-60只大猎物(卡伦斯)。”正如本文开头所引用的宋奎斯特教授的观点,野猪和鹿是老虎的餐桌上最重要的两大“主食”,而海沃德的研究则显示,虎特别喜爱60~250公斤级的猎物。
看什么看?没见过200多公斤的吃货?
科研人员所收集的针对中俄边境11只老虎的捕猎统计所现实的结果也的确与宋奎斯特和海沃德这两位学者的观点相吻合,老虎对野猪(均重103公斤)和梅花鹿(95公斤)的喜爱要明显高于其他动物。老虎非常喜欢在觅食的野猪群中慢慢挑选自己心仪的美食,这是因为埋头大吃的猪群不仅警惕性较低还会发出不少噪音有利于老虎接近目标。尤其是在积雪的环境中,野猪的行动受到限制,逃跑的速度比平时要慢。并且研究显示当一个群体中野猪的数量增多时,其中个体的警惕性会降低。
珲春自然保护区中虎和三种主要猎物的分布
与鹿不同的是,野猪虽然也是老虎最主要的食物之一,但野猪是相当强悍的猛兽与对手。尤其是成年的大公猪不仅拥有巨大的体格和力量,锐利的獠牙和坚韧的皮肤更使其攻守兼备,即便是面对最强大的猛兽,陷于绝境的野猪也有拼死一搏之力。而且老虎对野猪的掠食并不限于野猪的年龄和性别,这种无差别式的掠食策略也就意味着即便是成年的公猪也经常性的沦为虎口之下的受害者。因此,关于野猪和老虎的生死之战,不仅存在于民间也见于科研工作者们的记录中。
在之前的微头条中,笔者曾转述了俄国自然学家弗拉基米尔·特洛宁目击到的年轻老虎捕杀大野猪的事件。本文后半部分旨在对此前的微头条内容做相关补充,以下内容主要来自于特洛宁亲自撰写的文章。该文章主要基于作者本人的亲身经历、回忆及所见所闻,对野生阿穆尔虎(东北虎)不为普通人所知的独特的生存方式和智慧及其对来自于大自然和人类挑战的超强应对能力做了详细的描述。
生死之战
1960年10月的一个傍晚,特洛宁在近距离上目睹了一只年轻的老虎和一头巨大的野猪之间的死斗。特洛宁注意到老虎的攻击主要来源于它的前肢:它从侧面或背后跃上猪背,然后抡起巨大的巴掌狠击猪头,猛烈的掌击甚至能将沉重的大野猪打倒在地。但野猪的体重和力量明显占了上风,它几次将年轻的小虎压在地上并用锋利的獠牙刺伤了经验不足的对手。
野性难驯的小虎尽管一度处在不利的位置,但依旧用强有力的爪子和牙齿撕开了野猪坚韧的皮肤。年轻老虎在体格和力量上都无法匹敌强大的对手但它却拥有远比野猪精良的多的武器,而且灵活的四肢和躯干使它可以几乎从任何角度以任意一种姿势有效的攻击对手。
激战仍在继续,由于害怕被发现,特洛宁逃离了两头猛兽的战场,因此他不知道战斗的结果。第二天一早,当他小心翼翼地返回查看时,只见现场一片狼藉。厚厚的积雪上被压出了三处雪坑,到处都是野兽的毛发和血迹,附近的几棵小树也被折断了。
老虎捕猎野猪模型
野猪的尸体被老虎丢弃在原地,这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看起来非常恐怖。老虎不光撕开了它的肚子,咽喉和颈部也有很大的伤口。野猪的左前蹄被从关节窝里拽了出来,面部有多处伤痕,老虎甚至还切断了野猪的鼻子,创口如同被锋利的剃刀刮过一般。
为了进一步检查野猪的尸体,特洛宁剥掉了它的皮肤。特洛宁震惊的发现老虎锋利无比的铁爪在野猪坚硬巨大的头骨上留下了数处抓痕,每一处的深度都超过了一公分!尽管在战斗中多处受伤,但一只年仅3岁左右,体重只有一百余公斤的小虎硬是击垮了体重和力量远强于自身的强敌,这不可思议的杀伤力和顽强的斗志着实让特洛宁敬佩不已。
野猪的头骨,杀死它的是一只饱受肾病折磨的垂死之虎。
根据现场遗留的痕迹,特洛宁仔细推敲并一步步的还原了年轻猎手之前的动向。在顺着山崖往下走时,老虎听到了山下野猪群发出的声响,当潜近到距离猪群大约20米处时,小虎在雪中俯下了身子。它以几乎将身体压低至地面的姿态追踪了猪群大约50米远后停了下来,然后静静地等待着野猪群进入到它的攻击范围之内。从留下的痕迹来看,猪群中显然有小野猪崽活动,但这只精力旺盛的小虎却不屑于捕获微不足道的小猎物而是特意挑选了一块最难啃的硬骨头,也正因此才有了这场惨烈至极的恶战。
特洛宁跟着老虎的足迹一路向前——路上不时可见点点血迹——足迹已绵延数公里之远,而特洛宁却还没有看见老虎的身影。断续的足迹显示,这段路程小虎走的并不轻松,它不时停下来并卧在雪中舔舐伤口。特洛宁相信那头凶悍的大野猪以生命为代价给鲁莽的小虎好好地上了一课,但经过这场难忘的战斗,年轻的胜利者也将变得更加自信和勇猛。
不论是捕猎还是与同类的战斗,受伤对野生老虎来说都成长过程中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作为出色的狩猎大师,通常情况下,经验丰富的成年虎往往只需一击就能将它们的目标打垮,但那只选择与大野猪死斗的小虎显然还是一个稚嫩但却富有冒险精神的小家伙。尽管可能不够智慧但却充满了无畏的勇气和战胜强敌的决心。
力与技
当谈及自然母亲在创造老虎的慷慨大方时,特洛宁毫不吝惜溢美之词,“力量与技巧,优雅和耐力,智慧、沉着、耐心以及活力在老虎身上和谐的融为一体”。特洛宁着重强调了老虎那不可思议的力量,有人告诉他一只老虎即使嘴巴里叼着50公斤重的兽尸依旧能凌空跃起1.5米高。
老虎粗壮且充满弹性的肌肉能够在瞬间迸发出无穷的力量。除了传闻之外,特洛宁曾亲眼见证过这力量有多么的恐怖。一头老虎在拖拽一只夹在两棵树干之间的鹿时,硬是将直径15厘米的桦树拦腰折断。还有一次,特洛宁看见一只胖狗——目测体重约有30公斤左右——被老虎一掌打得飞出去足有5米远。其他学者也曾描述过老虎是怎样展现它们那无比的力量的。据贝科夫记载,一头老虎曾将一匹成年马的尸体整整拖行了500米之远。尽管那是一头成年的大公虎所为,但这仍旧显示了老虎的力量是多么的惊人。
摄像机拍摄到的野生东北虎捕食家牛视频
一名年轻的水手曾将自己与老虎之间的遭遇告诉了特洛宁。事情发生在符拉迪沃斯托克,这个年轻人在夜间外出打猎时与一只老虎狭路相逢。在头顶探照灯的映照下,水手看到老虎“像猫一样”蹲坐在离他大约15米远的路上,“一只死去的牧羊犬躺在它身边。”双方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对方,水手突然举枪射击,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老虎一跃就蹿起了两米多高,它在空中转了个身,接着就消失在黑夜中!”一个月之后,这头重达250公斤,在自然界中纵横无敌的猛兽最终还是死于人类之手。
作为山林中最顶级的猛兽,老虎对其身体的控制能力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境地,即便是在水中或是半空中,他们也能够灵活的调整自己的身姿。曾有野生的老虎在溪流中追逐并杀死了一头年轻的熊。1960年,在安巴河的河岸边,高高跃起的老虎在半空中截停了一只飞跃的野羊并顺势杀死了它。猫科动物出众的跳跃能力即使得它们可以对猎物发起出乎意料的突袭又能迅速躲避突如其来的危险。在无意间惊扰到一只野生的豹时,那个优雅的刺客仅仅用了不到4秒钟的时间就安全的攀下了9米高的悬崖并逃离了特洛宁的视线。
著名的印度雌虎飞扑象背上的护林员视频截图。
耐性和体力
很多网友都认为猫科动物缺乏耐力,虽然猫科动物的耐力的确无法与擅长长途奔袭的犬科动物相比,但它们也绝不是“充电两小时,通话五分钟”的“快男”。1986年,一只在穆拉维约夫-阿穆尔斯基半岛上游荡的老虎在厚厚的积雪中一连翻越了6座山头,中途没有任何停歇。
特洛宁自身的经历更是驳斥了老虎缺乏耐力这一说法的荒谬和可笑。那次追踪的距离甚至超过了40公里,艰苦的长途跋涉让特洛宁不得不几次停下来调整呼吸并恢复体力。但他却惊讶的发现老虎一路上都以不紧不慢的步伐匀速行走着,合理的分配着自己的体能而没有任何中途休息的痕迹遗留下来。在这场人与虎的体力的较量中,条纹大猫完胜野外工作者。
在贫瘠且酷寒的远东北亚的崇山峻岭中搜寻猎物是一项超乎想象的艰苦工作,为了找寻猎物,老虎们有时不得不饿着肚子顶着凌冽的寒风行走上百公里的山路,因此耐性和体能是它们在此生存所必备的基本技能。尽管大猫都是出色的机会主义者,但特洛宁却认为它们却不会傻傻的等待好运降临到它们头上而是会通过精准的预判从而找到最合适的猎场。
大猫 vs 家犬
泰加林是老虎世世代代生长的家园,它们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和食草动物的习性并会以此为依据去调整狩猎的地点。老虎有时会现身于光秃秃的高地上并居高临下的观察山下的地形地貌并确认在附近游荡的狗经常走的路径。
老虎并不喜欢狗但却频繁的捕猎家犬。特洛宁认为老虎之所以有这样的行为并非是因为它们偏爱狗肉胜过其他的肉类而是因为两者天性上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安静、沉稳的大猫不喜欢狗的吠叫声;而且狗的出现会惊吓到老虎的猎物们,让它们感到不安甚至于逃离老虎的猎场。因此,虎对家犬的猎杀不仅仅在于食其肉,更在于清除擅闯领地的入侵者并恢复领地内的“秩序”。
虎豹都有频繁捕杀家犬的记录
有些老虎会执着于猎杀家犬,在特尔内斯基地区,曾有一只老虎频繁的现身于人类的聚居地。 它来此的目的在于杀死它所能遇见的所有的犬只,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这个疯狂的猎手就屠杀了25只成年犬。奇怪的是,老虎却没有伤害任何一只幼犬,特洛宁猜测这也许是基于某种天性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