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裹在冰中的山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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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南方的雪及其他

近几日,多地下雪,北方下雪,南方也下雪。下雪的地方,都是令人欢喜的,不过在南方,在没有室内暖气的情况下,还是要受罪一些。因为,那种冷,是刺骨的寒,无处逃遁。这是我念大学时得来的经验。

下雪的时候,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矮矮地压在人头顶,让人喘不过气来。于是,时时刻刻盼着太阳,太阳出来雪就化了,草木明净,人也就欢快起来,世界仿佛又活过来一般。

南方的雪是绵软的,轻柔,落下来的时候也是悠悠然的,像婚后不久少妇,端着几分仪态。形貌断不可乱,不可急促,更不可丢了分寸,那样仿佛会被人笑话一般。她们就这样来到人间,附在草木上、田野里、青瓦顶,天地万物都被温柔地折服了。

北方的雪不同,大大咧咧地来,坚硬着仿佛生着一脸横肉的莽汉。这样的雪,其实也是好的,来得快住得也快,太阳不用盼,可能转眼就是晴天了。不过,寒冷却是直接的,干、硬,透着一股子狠劲。在北方过冬天有一个好处,冷的时候可以躲到屋里,有暖气或者火炉,那种温暖尝过一次,就忘不掉也不想忘掉了。

我出生在北方,如今回到北方工作生活也有十多年了。然而,每到冬天还是会回忆起南方的冬天,回忆起一个个寒夜,不眠的日子。那种苦,是磨练人的。

2005年,我在湖南入学读书,住的是8个人的宿舍。夏天的闷热过去,秋天变得清爽而美好,岳麓山的红叶落尽,冬天就来了。第一个冬天真是一种煎熬,寒湿的空气让卧具都能拧出水来。

那时候我们住在城郊,孤零零的几栋建筑,没有遮挡,又是最高的六楼西北角,风常常把单薄的门窗吹地呜呜咽咽,好不凄凉。但是,还是熬过来了。于是体会到,为什么湖南人喜欢吃辣,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确实是如此的。没有这辣,真不知道他们怎么熬过一个个冬天。

我向来吃不了辣,同学建议我吃姜片,生姜辛烈,于是买来腌制好的姜片。我至今怀念那种甜,嚼出微辣的汁水容易下咽,落入肠胃里时温暖开始弥散周身,顿时暖融融的,仿佛肚子里塞了个小火炉。趁着这股子热劲,抓紧时间睡觉,一夜才能安稳许多。这种方法,一直用了4年,心中存满感念。

2008年的冬天,南方一直落雪。雨加雪,落了即化,经过一夜寒冻,早晨的地面就结了冰壳。草木上都挂着冰溜子,晶莹剔透,是一滴滴雪水凝结形成的。南方的树木,枝条比较脆嫩,压的重了便容易折断掉落下来。那时候,常常在夜色中给恋人打电话,看着淡黄色的光晕透过冰雪散射出来的光芒,便觉得是童话世界一般了。内心是欢喜的。

那个冬天,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山茶花。在雪少的冬天,她们也是兀自开放着,安静恬淡,虽然美好,但不去专门观察就忽略过去了。和许多美好的事物一样,“当初只道是寻常”。

2008年的冬天,她们在冰雪中开放,仿佛仙子。我曾细致地观察过她们的花瓣,一片一片被薄薄的冰包裹着,像极了一件件冰雕艺术品。但,她们是活的。把她们握在手中,揭去薄冰,便是一朵美艳的花朵——她们美而不娇,坚韧而多情。

十多年了,虽然在冬天的时候看到过不少花开,比如梅花,比如玉兰,比如仙客来,等等。每每看到它们的时候,就会想起2008年冬天的山茶花,因为那是第一次让我感受到——生命可以如此热烈地迎接寒冷的锤炼。

文震亨在《长物志》花木卷曾谈到山茶,“蜀茶、滇茶俱贵,黄者尤不易得。人家多以配玉兰,以其花同时,而红白烂然,差俗。”红白相配,自有一种灿烂,这是属于俗世的美好吧,与文人雅士到底是隔了一层。

所以《瓶花史》品花卷中记有,滇茶为一品九命,黄白山茶花为二品八命。都是不可多得的佳品,与我所见的平凡的山茶花实在是天上地下。然而,平凡又如何呢?生命的高贵须得历经风霜雨雪,依然昂扬挺拔,才是第一品吧,即使她们如此平凡。

这让我想起惠特曼《草叶集》中的野草,他们漫布大地旷野;更让我感怀“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坚韧,一次次重生……

许多年过去了,如今回忆起来过去的种种总是感慨万千。物事与人,似乎都在老去。然而,愈老,记忆中留存下来的瞬间也就愈加清晰。我晓得这是自我的暗示,甚至有几分自我的加工,这些都是生命必不可少的吧。

我钟意于时间给我留下来的片段,我也钟意我度过的每一天。因为,我们从来都不是为过去而活,而是为更加美好将来蓄集生命的力量,就像冬夜的姜片,也似包裹在冰中的山茶花。

(照片均来自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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