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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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写这篇文章之前,我查了查中国评书网,方才知道说书也是一门古老的民间艺术,隋朝年间有个叫侯白的人,喜欢讲一些幽默段子,非常受老百姓的欢迎。明末清初的柳敬亭把这门民间艺术推向了巅峰。
我的家乡在陕坝镇郊区,我上小学的时候有幸听过陕坝的评书艺人郑焕武的评书。由于陕坝在解放前是绥远省临时政府,文化艺术活动异常活跃,郑焕武就是在这一时期从师学艺,红火了大概十几年。到了我听书的年月,正是“文革”期间,评书被视为“封资修”的东西禁止了。但评书艺人要吃饭,就走村串社给农民说书,挣得些米面聊以度日。而农民正好需要精神食粮,也算有个市场。
那时候,村里头有个俱乐部,每逢说书,男女老少欢聚一堂,比开会积极得多。郑焕武虽是旧社会过来的艺人,政治头脑还是有的,他开的书大多是当代文学名著,如《林海雪原》、《野火春风斗古城》这类,偶尔说几段古书,也是在后半夜人不多的情况下,但无论多么保密,我总能挤进去。听听《杨家将》、《岳飞传》、《三侠五义》等等,越听越来劲。
比我上瘾的人多得是。说有位农民,书场散了回家吃饭,端起一碗拌汤两眼发直,老婆问他咋回事,他说,幽州困住杨文广,哪有心思喝拌汤。原来,那杨文广是杨家将的第四代传人,佘太君的重孙,杨六郎的孙子,杨宗保和穆桂英的儿子。杨文广打仗似乎没有他的母亲厉害,但他三下南唐征战时破了一十二道关口,每过一关就能找一个老婆,一共找了十二个老婆。这让那些比我年龄大的一批愣头青光棍后生听得如醉如痴,羡慕得死去活来。
别看农民文化程度低,但接受和传播文化的能力却不低。有的人听上几遍下来,就能给别人讲。我们后面村里有个姓王的老汉,大字不识几个,却有过耳不忘的才华,是我们那一带自学成才的说书匠,他说起书来还善于发挥,比如说《五鼠闹东京》,他说“白玉堂半夜进了包文正包大人的院子里,打着打火机四下观看”,引得笑声四起。老掉牙的段子,听得久了,有人昏昏欲睡,王老汉便大为恼火,挨个把人叫起来,说道,听不听了,不听我就回家睡觉。大家忙说听听听,但依然有打鼾如雷的人。
我上初中时,同座的潘姓同学,居然会说整本的《隋唐演义》,他能把书中的13条好汉记得一字不差。每到自习课,潘同学就开了书场,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不爱学习的人正好有了消遣的机会,爱学习的人就告知了班主任老师,我那时当着班长,因为听书把全班纪律管得一盘散沙,常常挨老师的批。
农民说“说书唱戏是劝人的”。现在想起来,那个时代的农村文化生活,实在是贫乏到了极端。那一代农民的有关精神文明的东西,几乎都是来自听书和看戏。而我自己,也从中学了不少的古典文学的东西,对我以后爱上文艺创作有着极大的影响。后来的电视上有了评书节目,评书艺人登上了大雅之堂。但此时我也没时间去看了。回到农村,偶尔还能见到一些老辈人一丝不苟地看刘兰芳、袁阔成,让我激动不已。
再想起郑焕武先生来,确是一位有功于地方的文艺人才,他说一场书只挣得区区几斤白面,但却给许许多多的农民带来了极其宝贵的精神食粮,可有一点我至今不能明白,即他说书用的道具明明是一面菜盘大的小鼓,为什么他唱的曲子却叫“西河大鼓”?此为后话。
(200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