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十年没有买鞋了是个啥样子？

我爸已经有整整十年没有买过鞋了。

我爸的姑爷儿穿鞋很挑剔，又特别爱买鞋——不是我说的，是他自己的亲姐说的，买的时候千好万好，可是回来一穿，有鞋跟儿不行，底儿硬不行，夹脚不行，配裤子配不上不行......总之一处不可心就得扔掉，当然扔是扔到我爸那里。

　

我爸的脚比他姑爷儿小一码，可是我爸能将就，垫上鞋垫就穿。夏天的白皮鞋，春秋的户外运动鞋，尖头皮鞋，逮到什么穿什么。有时鞋子太不跟脚，他就只好拖着鞋走，并且坚决不承认鞋大。你有多大鞋，我就多大脚！他外孙的脚在长大的过程中，刚好有一年鞋码和他一样大，这样他总算有了几双合脚的鞋。外孙长得太快，鞋子穿不到一季就小了，他说：“这鞋多新哪，可不能扔！”

不过你真不能说我爸不知鞋的好歹，他外孙有一双户外鞋他说最舒服，果然那是一双花费最多的鞋。

　　

我一跟我爸说买新鞋，他就瞪眼咆哮：“买什么买？又不是没鞋穿！我这鞋都穿不过来了！可别败家了。”

　　

“那留钱不花做嘛用？”

　　

“我得给我孙子和外孙留着呀，不然我当爷当姥爷有什么用？”我爸说到做到，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攒钱给孩子们。外孙考研，他非要给出一年的学费，成绩还没有公布，他已经早早钱送过来，还说是我母亲活着时定下的规矩，孙子外孙一样，不能变。

　　

现在，我爸年纪大了，一有事就找他姑爷儿办，给钱时他姑爷儿不要，俩人就在那推来推去地撕巴，我在一边冲他姑爷儿道：“你拿着，给爸买双鞋。”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打电话过去：“老爸，半小时后下楼，我们带你买鞋去！”

　　

我爸在电话里推三阻四，说正收拾屋呢，得干活，我们不听。

　　

他外孙亲自上楼接他，上了车，他还嘀咕：“我可真不缺鞋，哪双都可好了。”

　　

到了鞋店，他姑爷儿给他挑羊毛内里的递给他试穿，他先问：“贵不贵呀？”

我挑了一双侧面有拉链的摆到他面前。他又问：“哪双便宜？”

　　

他外孙说：“姥爷，必须买双好的！”

　　

我们三个人团团围住我爸，他没办法，只好坐下来试。

第一双，他嫌没拉链，穿脱不方便。

第二双，他姑爷儿嫌里面不是羊毛的。

导购小姐又帮我们选了第三双，有拉链，内里还是羊毛的。

　　

我爸一看马上说：“闺女，你选的这个贵吧？”

　　

导购小姐笑了：“才比那两双贵四十块钱。冬款鞋都打折呢！”

　　

我爸一试就喊到：“哎呀妈呀，也太大了！”马上脱了下来，好像那鞋会咬他的脚一样。

　　

导购小姐拿过鞋看了看，说去找小一码的来。过了一会回来说：“叔，四十一码的后面没有，上大库给您找去啦！”

　　

我爸一听就急了：“上大库多麻烦哪，要不别找了。”

　　

导购小姐笑了：“不远，叔，十分钟就回来啦！”

　　

十分钟后，我爸开始试小一码的，还是大。他怕麻烦，说：“要不算了，又得上大库找去。”

　　

哪知导购小姐早把另一双小两码的鞋送过来：“早就预备好啦！”

　　

我爸一下子被感动了，才一上脚就说行。导购说：“叔，两只鞋您都穿上试试吧。”

　　

我爸说不用。然后一个劲儿地跟人家说：“这些孩子非给我买，我鞋老鼻子了。”

　　

这么多年，可怜见的，我们才明白，原来我爸净穿比自己的脚大两码的鞋了。

　　

我爸的外孙提起装了新鞋的袋子，一脸的笑：“这鞋包装可真高端上档次！”

　　

买好了棉鞋，我还想给我爸买双单鞋，他就更生气了，嚷嚷着不让我买。我爸现在耳背了，嗓门儿太大，弄得进店的人直瞅我们，好像我跟我爸在打仗似的，只好服了他，反正现在也不能穿。

出来走到停车场，发现车子被前后左右后来的车围了个水泄不通。我爸一看他姑爷儿左冲右突都出不来，就说：“回家才几步道儿，我走了！你们好接着逛逛。”

　　

我们喊我爸打车，他不听。外孙不放心，陪他走出停车场。

母亲去世后，精力充沛的老爸背弯成了一张弓。这张老迈的弓，迎向冬末的太阳和刺骨的寒风，穿行在手持玫瑰花的年轻男女中间。原来这一天还是情人节啊。在父母面前，子女也不能说自己老了，甚至还要衣彩娱亲呢。

　　

我们的车子一直挪不出来，我和我爸的姑爷儿只好去附近的店里转一下，不然外面太冷。

　　

这一转，就遇到了一条夜空蓝的细绒长裤。我爸的姑爷儿给我爸花了那么多钱，就不介意花一笔小钱儿哄我开心了。玫瑰花两天半就凋落了，这长裤当情人节礼物，又便宜又合体，能穿多久哇。我真是我爸的好闺女。

买单出来，我爸的外孙打电话来，说是姥爷嫌费钱非不让打车，他只好陪姥爷冷冷呵呵地走到了家！除了心痛，我还能说什么呢？